當成女孩養大的男孩(下)

大衛在這12年來,無論內心如何高喊我是男生,卻總是無人理會;12年來,沒有朋友,心聲也被大人們刻意忽略。12年的記憶並非雲淡風輕,隨時都會讓人想起過去。弟弟去世後,大衛陷入憂鬱之中,時常發呆。

當成女孩養大的男孩(下)_img_1
圖片來源 / pixabay

14歲的布蘭達,正準備要步入青春期,很明顯地不如曼尼博士預期。但曼尼要求布蘭達進入青春期前,必須更進一步接受人工陰道手術,但布蘭達向父母表達強烈地反對,甚至對父親說,如果再看到曼尼就要自殺。逼不得已的父親只好對布蘭達實情相告,同時母親也向弟弟坦白。

20歲後半的布魯斯回憶道:「那一瞬間我恍然大悟,人生第一次感到,一直以來所有的矛盾都可以解釋得清楚了。我是誰﹖我是什麼﹖我終於知道過去種種的困惑與無歸屬感的原因了。」(Diamond & Sigmundson 1997 、pp.300)

得知真相的弟弟布萊恩心情也極為複雜。因為自小父母親花諸多心思在布蘭達身上,他從小就在備受冷落的環境下長大。雖然得不到父母的關注,但他總告訴自己,我是家中的唯一的男孩。但自從知道布蘭達的身分後,支撐他的這個想法也徹底粉碎。  

14歲的布蘭達決定進行變性手術恢復男兒身。「她」開始注射男性荷爾蒙,切除12歲起因定期注射女性荷爾蒙而突出的胸部,並要求重建陰莖。16歲時布蘭達完成所有將身體恢復成男性的手術,並為自己取了大衛這個名字,邁入新的男性生活。

從布蘭達時期的身心不一致感中解放出來的大衛,逐漸得到同儕的好感和接納。曾經排斥布蘭達的少女之中也出現了愛他的女孩。 

25歲時,大衛結了婚,並認養妻子前夫的孩子,共組了家庭。

曼尼的研究團隊首次發表布蘭達相關研究報告是在1972年。此報告提出「心理性別可靠養育方式決定的證據」而受到極大矚目。  

1980年,英國BBC電視臺播出一部質疑曼尼報告的紀錄片。節目以不具名方式採訪加拿大當地負責治療布蘭達的精神科醫師,並以此為基礎製作而成。接著在1982年,夏威夷大學博士米爾頓.戴蒙(Milton Diamond)也發表質疑曼尼報告的論文。可是媒體與學術界仍然對這些報告保持沉默,並繼續以曼尼的假說為基礎,對失去陰莖的男孩和外生殖器有缺陷的幼兒進行治療。

從70年代就開始不斷追蹤此案的米爾頓.戴蒙博士,在1990年代初,終於找到了布蘭達的在地精神科醫師西格孟德森。就在大衛新婚後快滿一年的某日,戴蒙透過西格孟德森和大衛取得聯繫,並約定見面。

見面時戴蒙說服大衛「許多人每天和你經歷著相同的經驗。」「我們正設法阻止這種情形。」(Colapinto 2002、pp.240)於是大衛以在論文中保持匿名為條件接受訪問。

1994年冬天,戴蒙依據大衛和他母親、妻子的訪談,開始著手撰寫論文。但這篇論文完成後卻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才找到有勇氣將真相公諸於世的學術期刊。終於在1997年3月發表於期刊雜誌上。

該論文披露後立刻引起相當迴響,終於在醫界引發極大的爭論。1998年,美國小兒醫學學會邀請戴蒙演講。演講結束後,會場掌聲不絕於耳。這些掌聲可以預見,依照曼尼假說的幼兒治療將被修正。這瞬間也是大衛和家人的勇氣,以及戴蒙和西格孟德森的信念和努力下開花結果的一刻。但事實上,從曼尼最初的報告發表以來已經過了26年。  

其後,大衛說服弟弟布萊恩也將事實公諸於世。2000年,加拿大電視節目播出布萊恩的訪談。同時,也出版了約翰.柯拉品托(John Colapinto)所著的《性別天生》(As Nature Made Him:The Boy Who Was Raised as A Girl)。  

曼尼的「治療」,帶給雷莫兄弟多少煩惱,也操弄他們多少人生。因為這個實驗,他們歷經種種磨難,幾乎毀滅了他們的一生。《性別天生》一書出版時尚在人世雷莫兄弟,如今已不在人間。

200271日 布萊恩.雷莫 去世   抗憂鬱症藥物過量(享年36歲)

200454日 大衛.雷莫 去世   舉槍自盡(享年38歲)

一旦有人自殺,或是以自殺的方式死去,人們就會探索為何而死的理由,然而理由恐怕不是只有一個,大多數自殺有多種動機,在被壓抑的各種動機中,一個導火線讓其一項動機變得堅定,也許就會使人們想結束生命吧!(Colapinto 2004)

這段過程不只大衛受苦,和大衛一起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裡接受猶如白老鼠實驗的弟弟布萊恩也不好過。從小得不到父母關注,自己的事情總是被拖到最後才處理。有煩惱或想找人談談,則被認為自己的問題微不足道,長期在被忽略的環境下長大的布萊恩罹患了憂鬱症,最後死於服用過量的抗抑鬱藥。

大衛在這12年來,無論內心如何高喊我是男生,卻總是無人理會;12年來,沒有朋友,心聲也被大人們刻意忽略。12年的記憶並非雲淡風輕,隨時都會讓人想起過去。弟弟去世後,大衛陷入憂鬱之中,時常發呆。妻子對大衛提議暫時分居,大衛低喃著對妻子說:「我的身體根本就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丈夫吧!」當妻子想告訴他:「我從沒這麼認為」時,大衛已經聽不到了。

在約翰.柯拉品托的書中這樣寫道:「大衛經歷過的痛苦非比尋常,能撐下去,說是奇蹟也不為過。」

也許在旁勸人不要輕生容易,可是我似乎可以聽到兩人說:「Enough is enough. ── 已經受夠了。」

當成女孩養大的男孩(下)_img_2《男女性別誰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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