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輩的教養中，為何總是要給孩子負面的語言？雖然大人總會說那是無意的語言，但孩子真的認為那是無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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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還小時，每當我帶她到醫院打預防針，因為等待的時間很長，我經常可以看到其他家長跟孩子的互動，也可以看到孩子間的互動。小小的候診室擠滿了大大小小的人，熱鬧也喧鬧。在那小小的候診室要等那麼久，不論對孩子或大人來說，都是一場考驗。有的孩子才剛滿月，有的也差不多只有三個月大，整個房間全是孩子的喧鬧與哭泣聲。然而，有些阿嬤不管孩子到底為什麼哭，總是一個勁兒地對哭泣的小嬰兒說：「你壞壞，你壞壞，阿嬤打打。」
阿嬤的口氣帶著甜暱，我想那是寵愛孩子的一種表現，但為何一定要說孩子壞呢？孩子到底哪裡不乖了？是打架鬧事？還是殺人放火？我不斷回想在我成長過程中，有哪次曾對朋友說「你是壞孩子，我不跟你玩了」。我想不起來我曾經這麼做過，但是卻勾起我對小秀的記憶。
小秀是我國一的同學，當時國中一年級還沒有能力分班，班上什麼樣的人都有。小秀長得不錯，但成績非常不好，那時候我跟她私交很好，常常相約出去玩。小秀經常喊著想休學，那對我來說感覺很遙遠，家境小康的我被父母教育只要讀書就好，我也一直覺得大家都應該一路順利地求學，怎麼可能會有「休學」這樣的選項呢？然而，後來我才知道，小秀的父母根本不在她身邊，她是跟著哥哥姊姊一起長大的。才國中的她就必須要跟著開髮廊的姊姊一起幫客人洗頭賺錢，她也覺得洗頭就可以賺錢了，何必要念書。
國二之後，我被編到了所謂的升學班，升學壓力加上不斷延長的課輔班，讓我跟小秀慢慢淡了聯絡。有一天，我在街上偶遇小秀。那一年，她跟她姊姊住在一家髮廊的樓上，每天上課就是在打混，店裡忙的時候就翹課，反正放牛班的老師比學生還混。我們互相交換近況，同仇敵愾地罵著自己的班導師。這時，小秀忽然說要幫我出一口氣，我告訴她其實不需要如此，我有我的方法，小秀卻很有義氣地說：「沒關係，妳別出手，我做就好，反正我成績不好，對那些老師來說，我已經是壞孩子了，多做一些壞事也沒差。」
說這些話的小秀看起來義氣十足，一付毫不在乎的樣子，但是這麼多年來我總在想，當時的她難道不會心有不甘嗎？難道真的認為自己是個壞孩子嗎？後來有一天，我們班導師的車子真的壞了，我卻沒有機會問小秀到底是不是她的傑作。
女兒快滿兩歲時正是頑皮，她喜歡洗完澡後光著身體滿屋子跑，開心地跟著大人玩捉迷藏。每次看到這種景象，老公總會怕她著涼而罵她。其實，孩子根本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跟父母玩，但大人總是會解釋成孩子在找麻煩或頑皮。如果當下我罵她壞，雖然我是因為她洗完澡不穿衣服而罵她，但她會不會認為原來想跟媽媽玩捉迷藏就是壞孩子？
我看到醫院候診室的那些孩子都還不滿三個月，只是因為肚子餓或燥熱而哭鬧，卻要受到大人的責罵：「你壞壞，打打！」那麼，難道連哭都算壞嗎？何必那麼痛苦，還沒滿三個月就必須學著憋住情緒裝乖呢？
當孩子吵鬧的時候，我會想辦法去分辨其背後因素，不會一味地認為孩子是在搗蛋，也不會不明就裡地說她壞。因為，當年小秀的話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我不願意有一天，女兒在面對朋友的慫恿或是與道德相關問題時，她心裡思考的是：「反正我已經是壞孩子了，多做一些壞事也沒差。」、「反正我不管做什麼，大家還是會認為我是壞孩子。」、「反正功課已經不好了，其他也不需要太認真。」、「反正不管我做什麼，我媽就是看我不順眼。」
至今，我從來沒有罵過女兒壞，碗打破了，我努力一片一片掃起來；水打翻了，我和她一張張衛生紙地合力把水弄乾就好。現在的她，有時候自己打翻東西會抽濕紙巾亂抹一通，或是拿著吸塵器桿子到處吸被自己亂丟的東西。很多時候，她趴跪在地上擦著吃麵時不小心弄掉的麵條，麵條不但沒有擦起來，反而黏了滿地，還黏了自己滿身。看到這裡，我不會罵她壞，更不會罵她幫倒忙，也不會罵她製造了一個麻煩給我。我只是滿心歡喜地看著她處理自己的問題，即使後續的收拾會讓我很頭痛。
我總在想，臺灣所承襲老一輩的教養中，為何總是要給孩子負面的言語？我知道老一輩的人總會說那是無意的，但是，孩子真的認為那是無意義的言語嗎？孩子內心真的不會受傷嗎？即使是嬰兒，他感覺不到言語中的負面情緒嗎？哭泣的嬰兒就是壞壞，那麼，打孩子的大人算乖嗎？
即使是嬰兒，我也想把他當成一個完整的大人來尊重。我不把「壞壞」當成對孩子的口頭禪，因為她永遠不會為了一個搗蛋的行為就變成「壞孩子」，因為，沒有人是天生的壞孩子。
《我不是天生會當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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