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擇雅:富小孩的教養難題

很多企業家第二代、第三代都熱衷於跑趴、玩夜店、泡名模,雖然這是長大後才出現的行為,根源卻出在當年爸媽的教養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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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富小孩,一般人馬上想起嬌生慣養。然而,嬌不嬌慣卻不取決於爸媽有不有錢,而較多是取決於孩子長得可不可愛、是否愛撒嬌、求子過程有沒有經歷千辛萬苦。又,上面有四位姊姊的小男生,以及阿公阿嬤膝下唯一僅有的獨孫,好像不管經濟狀況如何,都會被捧在手掌心。

富爸媽不見得驕慣小孩,卻都希望孩子進名校,都很重視孩子課業。萬一孩子學習歷程不順,爸媽就會罵「是你日子過太舒服,才會不成材」。罵這種話很沒意義。一來是學習動機的變因很多,窮小孩不見得特別用功,富小孩也不見得不愛念書。二來是如果罵學習策略不對,孩子至少要知道如何著力,家境卻不在孩子操控範圍內,罵他日子太舒服,是要他怎樣?離家出走嗎?到頭來,孩子內化的訊息只剩「我不成材」而已。

其實,財富帶給小孩的影響並不在課業。富小孩都知道,有錢不能買分數,自己必須跟同學一樣乖乖上課,做習題。富小孩的問題,其實是在離開校門之後。有錢,代表一輩子不需要為錢工作。也許因為家族人脈,他很容易進去名聲響亮的企業。但以如今職場的高度競爭,年輕人若不耐磨耐操,打破牙齒和血吞,企業有可能給他獨當一面的職位嗎?不能獨當一面,就難免要受氣,當一個人不需要為錢工作,他幹嘛受氣?遞辭呈不就解脫了?每個工作都做不久,他將沒辦法建立職涯,找不到人生目標。

為五斗米折腰,是幸還不幸?

人都不喜歡做金錢的奴隸,覺得為五斗米折腰是一種不幸。我看法卻相反。職涯發展難免需要幾年「折腰」階段。五斗米雖然不崇高,卻至少讓人在折腰當下別想太多。何況,那些不願為五斗米折腰的人,有多少是拿掉金錢動機還願意辛勤工作的?世上憑著志趣就可以衣帶漸寬終不悔的人有多少?

很多企業家第二代、第三代都熱衷於跑趴、玩夜店、泡名模。雖然這是長大後的行為,根源卻出在當年的教養方式。太多富爸媽都忽略一件事,絕大多數人沒什麼志趣也可以建立職涯,甚至可在職涯建立後自然找到志趣,富小孩卻很難。若沒有值得付出的志趣,他就只能用名牌趴、名模女友去填補人生的空洞。

「不必為錢而工作」不值得羨慕,一般人也許很難理解,那麼不妨想想:文藝、思想往往不能帶來立即財富,害許多偉大的藝術家、思想家潦倒一生,照理說這類工作應該最適合富家子弟才對,怎麼一流藝術家、思想家全都出身中產或寒門?托爾斯泰雖是貴族卻不富裕,需要寫小說貼補家用。真正的豪門我只想到十九世紀畫壇的一位企業家第二代卡玉伯特(Gustave Caillebotte),但嚴格說他在印象派只算二等而已。財富能讓孩子受最好的教育,為什麼沒帶來藝術、思想上的大成就?簡單的解釋,就是藝術、思想就跟別種工作一樣,最常見的努力動機也是為五斗米折腰。梵谷、莫札特雖然死得一文不名,並不表示創作時不渴望賺錢。

有志趣強過念名校

有個大例外,就是達爾文。祖父名儒、父親名醫,偏偏他從小不愛念書,只愛到處抓甲蟲,被爸爸罵「家門之恥」。幸好他是企業家第三代,外公是瓷器名廠Wedgwood創辦人,讓他年紀輕輕就沒金錢煩惱,可以倒貼幾千英鎊,隨小獵犬號遠行。回英國後與舅舅的女兒結婚,從此享有雙份來自外公的遺產,有餘裕在自家莊園內養鴿種草、思想著述,進而在五十歲發表震驚世界的演化論。他得以成就不凡,出生就含著銀湯匙是一大助力,但也要歸因於他自小養成的自然觀察志趣夠強烈、夠深厚,足以支撐他熬過五年航海的不適,還有二十年的書齋寂寞。

富爸媽花許多心思幫孩子打造名校學歷,我總覺得用錯力氣。

如果不能貢獻所學,名校學歷不就跟名牌衣飾、名模女友一樣,雖然賺足面子,但也只是面子而已嗎?有些富爸媽選擇告訴孩子將來不留遺產給他,這樣的缺點是傷和氣。何況,只要有志趣,為志趣工作不是比較幸福嗎?富爸媽應該想想,是希望孩子工作賺錢,還是希望孩子享有工作上的幸福?答案應該很明顯。因此,富爸媽的教養重點不該放在進名校,而應該放在培養志趣才對。即使只是抓甲蟲的志趣,也強過只會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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