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愛翹家。

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爸爸還是沒有出現,小凌知道今天晚上她要在派出所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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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叔叔過來問她,「你餓不餓?要不要我買麵包給你吃。」

小凌搖搖頭,這時候的她怎麼有心情吃東西呢?她好擔心,爸爸這次決定不管她了。

她也算不清這是她第幾次被帶到派出所了。

剛開始,她放學都會乖乖回家,可是,家裡沒有人,哥哥補習去了,廚房沒有香噴噴的食物等待她,爸爸也沒有留錢給她買吃的。

爸爸擺麵攤去了,她只要去找爸爸,一定可以吃一大碗熱呼呼的麵,爸爸還會加一個滷蛋給她,可是,條件是她要幫忙照顧麵攤。

爸爸說過,「妳是家裡的一份子,妳就應該出一份力。只不過是招呼客人、洗洗碗而已,不是很困難的事。」

可是,她不想去,她理直氣壯的跟爸爸說,「哪有大人不照顧小孩,還要小孩幫忙賺錢的。」

所以,她就自己晃到公園去,看看有沒有大人願意買東西給她吃。因為混到太晚還沒有回家,就被警察叔叔帶到派出所。

爸爸身上繫著圍裙,匆忙趕到派出所帶她回家,罵了她一頓,「我當初要妳跟媽媽去住,妳不肯,既然妳要留下來,就要乖乖聽話,不要製造問題。妳自己想清楚,如果還是不願意幫我的忙,妳就自己看著辦。」

她覺得爸爸只是嚇唬她,想要逼她去洗碗,她只要撐得比爸爸久,爸爸就會讓步的。

可是,回家又沒有東西吃,公園太危險,她只好換地方遊盪,到超級市場或是大賣場裡面,希望可以找到食物,填飽自己肚皮。

早知道她就跟媽媽一起走了。媽媽說她要回老家開美容院,可是,她不喜歡學洗頭髮,天天掃地上的頭髮,她將來也不想當美髮師。

跟著爸爸應該可以過好日子,因為,爸爸每天都穿著西裝,提著帥氣的公事包上班,路上的人看到他,都會跟他打招呼說,「張經理,你早啊!」她覺得很神氣。

而且,哥哥也決定跟爸爸住在一起,哥哥讀書讀得好,可以教導她,不像媽媽,沒念什麼書,所以,她放棄了媽媽。

媽媽想盡辦法勸她,「爸爸是男生,妳以後長大了,會發現跟他住在一起不方便。」

她卻聽不進去,她喜歡住在城裡,她不要去鄉下小地方,別人問起來,很沒有面子。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不到一年,爸爸失業了,汽車、西裝、公事包都上網賣掉,換了一間舊公寓,然後,他決定在巷口擺小吃攤,賣麵條、滷味。

爸爸說,「小凌,妳放學回家,到麵攤來幫忙,這樣我就不必請人,可以省下錢來讓妳哥去補習。」

她很生氣,「為什麼我要在家裡做家事?我要寫功課,我要讀書。」

爸爸卻說,「女孩子長大就要嫁人的,妳讀那麼多書幹什麼?乖乖跟我去洗碗幫忙,不然我就不給妳飯吃。」


小凌不想照爸爸說的話去做,放學後就在外面閒逛。看樣子,這一招沒有用了,爸爸好像只關心哥哥,真的不在乎她的死活。

哼!天無絕人之路,這一次,她決定投靠媽媽。

按照媽媽當初留給她的地址,小凌輾轉搭車來到媽媽工作的美容院,沒想到是一間很漂亮的店,每張椅子上都坐著顧客,看樣子生意很好。

她剛要請問櫃檯的小姐,就看到媽媽正在用吹風機幫客人吹頭,她敲敲媽媽面前的玻璃,媽媽抬起頭,一臉的驚訝,好像不很高興似的。更意外的是,小凌看到媽媽的肚子隆了起來,難道媽媽懷孕了?

媽媽陰沈著一張臉走到店外面,冷冷的問她,「妳來做什麼?妳又翹家了嗎?」

小凌連連否認,「我沒有翹家。媽媽,妳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妳爸都告訴我了,說妳不聽話,不上學,天天蹺課翹家,他已經去了八次派出所接你,實在太丟臉了。」

「媽,妳冤枉我了,是爸爸不給我飯吃,他只顧哥哥,不管我的死活。」小凌幾乎要哭出來了。

「算了,我不想管妳們張家的事,我就要結婚了,我要生下我自己的孩子,妳走吧!之前妳就做了選擇,妳還是回妳爸爸那裏去吧!」

小凌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是這樣的結果,媽媽不要她了,爸爸也不管她了,她到底要到哪裡去?

哭腫了眼,肚子也餓了,所有的錢都用來買車票找媽媽,她怎麼辦?蹲在路邊,小凌哭著哭著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面前晃動著故事奶奶卷曲的紅頭髮,她嚇得坐了起來,以為遇見了女巫。

「小妹妹,你不要怕,你在我家門口昏倒了,大概是太餓了吧!我煮了豬肝麵線給妳吃,吃飽了,再把故事說給我聽。」

小凌東張西望,看到店外面的招牌,才知道這是她曾經跟媽媽來逛過的書店,放心的端起香噴噴的麵線,這味道,讓她想起以前一家和樂相處的畫面,不由得又哭了。

故事奶奶遞了面紙給她,「擦擦眼淚吧!你這時候需要一本故事書帶給妳歡笑,來,妳看看這本『藍眼博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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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眼是一隻靈巧可愛的博美犬,因為他擁有一雙奇特的藍眼睛,所以主人幫他取了「藍眼」的名字,他在家裡十分得寵,每天跟主人一起睡覺,跟主人一起吃飯,甚至躺在主人懷裡一起看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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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樣舒服的日子過久了也會膩,一天,窗台上飛來一隻藍鵲,跟他說,「藍眼,你真是可憐,天天關在屋子裡,哪裡也不能去,你看我多自由,愛飛去哪裡就飛去哪裡。春天來了,你應該出去追逐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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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春天?這是他家隔壁那隻醜貓才會做的事情,他喜歡待在家裡養尊處優,他才不要上藍鵲的當。
可是,藍鵲幾乎每天都會停在他家窗口,不斷的遊說他,終於,藍眼博美心動了,他想,只不過出去看一看,主人應該不會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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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趁著主人出門上班,在樓梯口穿鞋子時,一溜煙竄出去,躲在樓梯下面,等主人走遠,他才悄悄的「登登登」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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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果然像藍鵲說的,非常有趣,除了會「叭叭」叫的車子有點危險之外,他看到花園裡的蝴蝶,聞到炸排骨的味道,還吃到一個甜甜的冰淇淋,太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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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他遇見了其他幾隻狗,他們興高采烈的帶他到垃圾堆尋寶,他正在一袋袋垃圾中鑽來鑽去時,突然聽到其中一隻狗大叫,「快跑,抓狗大隊來了。」

藍眼聽說過抓狗大隊的可怕,如果被抓走了,就準備被火燒死,他再也見不到主人的面了,只好跟著亂竄亂跑。不曉得跑了多久,平時缺乏運動的他,累得喘不過氣來,這才發現他的腳割傷了,金黃色的毛也沾到了黑色的泥巴,而那些一起探險的狗全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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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了,這是主人要回家的時刻,藍眼博美的肚子也餓了,可是,剛才他玩得太高興,卻忘了記住回家的路,怎麼辦呢?

他喝著一窪水灘裡的水,好噁心喔,他差點吐了出來,卻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竟然如此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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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聽到熟悉的聲音,是主人,他正在不停呼喚著「藍眼,藍眼,你在哪裡?」

藍眼博美好興奮喔!正想衝出去叫他的主人,可是,低頭一瞧,自己變得這麼邋遢,主人會要他嗎?說不定主人會罵他一頓,不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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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正要躲在陰影裡,主人從藍眼的身邊走了過去,他根本沒有認出這隻骯髒的博美就是他家的藍眼,他還在不停的呼喚「藍眼,藍眼寶貝,你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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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眼博美聽得出主人聲音裡的哀傷,可是,他更傷心難過,因為主人完全不認得他了,他要走過去叫住主人,告訴他,他就是他心愛的藍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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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小凌擱下了「藍眼博美」,她的眼睛紅紅的,是哭得太多的緣故吧!她這時候也像藍眼博美一般,明明有家,她卻不敢回去,也不想回去。

故事奶奶招呼她,「來,小凌,妳把碗洗乾淨,我去切水果給妳吃。」

當小凌洗好碗,故事奶奶為她鼓掌,「妳看妳,把碗洗得好乾淨。吃完水果,我送妳回家吧!爸爸也很辛苦,妳就幫他忙,去洗洗碗,只要妳想讀書,我相信妳爸爸會實現妳的願望的。」

小凌又望了一眼桌上的「藍眼博美」,小聲的說,「故事奶奶,妳可不可以告訴藍眼博美,他也要鼓起勇氣回家喔!」

我不是愛翹家。_img_13《小羊雙月刊》使徒出版社2011年/4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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