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繪本導讀~李奧尼《小藍和小黃》

平面設計技巧與自我探索──從《小藍和小黃》中發現珍惜友誼的童心/石井光惠

個性與天賦交織而成的故事

當兩種顏色混在一起,就會產生第三種不同的顏色。李奧尼的《小藍和小黃》,使用眾所皆知的色彩原理,也就是藍加黃會變成綠,完成了這個故事。兩個有如從紙上撕下來的小圓點,小藍和小黃,帶有兒童的喜與悲。

↓日文版《小藍和小黃》,藤田圭雄翻譯,至光社,一九六七年

經典繪本導讀~李奧尼《小藍和小黃》_img_1

《小藍和小黃》的故事從「小藍」的一句話開始。在正方形的白色畫面正中央,有個像是從紙上撕下來的藍色圓點,旁邊寫著「這是小藍」。原文也寫得相當簡單,只有「This is little blue」。沒錯,就是從藍紙上撕下來的小藍。從此這張紙片不再只是紙片,而是故事的主角,名叫小藍的小孩。故事由此開始。

小藍有很多朋友,其中小黃則是他的知心。某天小藍的媽媽要去買菜,叫小藍一個人看家,但是討厭無聊的小藍才不想乖乖聽話。小藍決定出門去找小黃玩,但是怎麼也碰不到小黃。當兩個人好不容易碰面,緊緊擁抱在一起,沒想到兩人重疊就變成綠色了。

這個綠小孩既不藍也不黃,藍家跟黃家都說這不是我家的小孩,不給他們進門。兩個人傷心哭泣,難過的眼淚分開了藍色與黃色,又變回原來的小藍跟小黃。這下父母總算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結局皆大歡喜。

↓圖1 小藍和小黃擁抱之後變成綠色。(跨頁圖9)

經典繪本導讀~李奧尼《小藍和小黃》_img_2

不過這裡其實有個重大發現。那就是當故事中的大人開心地擁抱在一起,也會變成綠色。從此大人們明白綠色是快樂時所產生的顏色。真是個歡樂的故事。

這個故事以色彩混合原理為主體,以混色現象巧妙描述不同個性的人們如何相處,即使成年人也能理解其內容。以藍色與黃色象徵不同的個性,兩者相遇融合成為新的顏色,也就是「綠色」。而且融合之後的顏色依然含有原本的元素,是可以恢復原狀的。

精心運作融合與分離的原理,將個性與天賦的嚴肅課題化為輕鬆愉快的幸福故事,何其巧妙。此外本書在視覺表現上,更挑戰了撕紙片、四邊形等抽象形狀的實驗性構成手法。這些都是當時繪本界前所未有的創舉。

這本繪本裡面沒有兔子、青蛙之類的具體造形,只有一堆抽象形狀,小孩子們能夠理解嗎?事實證明大人這樣的疑慮只是杞人憂天,即使用抽象的形狀來說故事,孩子們依然能充分理解。

後面會提到李奧尼本人也認為:「這本書是兒童將自己定位為某種東西的極端例子。」「聽起來相當不可思議,不過確實有兒童不把這本書當成書,而是當成一個人。」說不定抽象造形反而容易讓兒童理解呢。對抽象形狀賦予人格,是本書的成功之處。


《小藍和小黃》的誕生過程

根據李奧尼所言,這部作品的誕生過程如下。

那是某個星期四的事情。紐約的商店在星期四會開到晚上九點,我老婆經常選這天出門買東西。那天老婆叫我先帶孫子們回家,我也就照做了。但是當時我很不擅長帶小孩,不知道該怎麼讓孫子們乖乖聽話。當時手邊正好有本「Life」雜誌,我就從裡面的廣告頁撕下藍紙跟黃紙,編出一個故事。故事由來就這麼簡單,各位聽了或許會很失望吧(笑)。由於這個故事實在不錯,所以一回家我就開始打草稿了。

這個小故事非常合理,也告訴我們只有透過兒童的感性才能創作出好繪本。李奧尼可以用這種故事取悅小孩,可見當時他已經掌握一定程度的兒童心理了。不過這部作品其實也沒這麼單純,李奧尼在回憶時提到「這本書的源頭是我好幾年前寫的一首詩」。這首詩描述四方空間中有一個點,從點的位置聯想各種東西。這本繪本不僅是「送給親朋好友的小禮物」而已。讓我們看看為什麼這部作品沒那麼單純。

或許《小藍和小黃》沒那麼單純

顏色沒有混合,而是重疊。首先是創意的起點。色彩原理中,藍色加黃色會變成綠色。雖然這是靈感來源,但李奧尼在繪本中的混色表現方式卻非普通的混合。李奧尼讓顏色重疊在一起。在綠色誕生的那一場中,藍色與黃色似乎具有透明感,就像重疊賽璐璐片或底片那樣的質感。這裡的綠色跟完全混合的不透明綠色大不相同。可說是李奧尼在強調,快樂的顏色並非靠混合,而要靠重疊(在一起)才能得到。

其次李奧尼還用了分色原理來搭配混色原理。當我們用顏料展示顏色的混色現象,其實無法將混合後的兩色再度分離。必須要設法從混合色中導出逆轉回歸的結論。於是李奧尼為了說明本質不變,在綠色變成眼淚(最小單位)的時候,又會恢復本質。他沒有強迫拆離,而使用單位分解,想必是為了維護兩人變成綠色,合而為一之後一起遊玩的快樂回憶。

對抽象形狀賦予人格 其次我們來看對抽象形狀賦予人格的動作。既然形狀具有人格,當然希望能夠展現表情,確保行動的真實性。這時候就需要前面李奧尼說過的「源頭之詩」,也就是四角空間中的單點位置聯想。在一個四角(接近正方形)的空間中,圓形要放哪兒,其他形狀又要放哪兒?形狀配置會給讀者什麼感覺?一切配置都經過精密計算。比方說要表現學校,就在黑色四


邊形中整齊地排列小圓點,強調規律;放學之後的隨機配置,則展現了解放感。形狀、空間位置、大小、顏色等要素,都計算過會給讀者什麼印象,能製造多少感動。前面提過,有了人格,就比較容易在兒童故事中為元件下定義;同時我們也發現,不需要語言便能表達感情的方法。這或許正是平面設計的精髓。

↓圖2 在教室裡井然有序,回家的路上就跑跑跳跳。(跨頁圖5)

經典繪本導讀~李奧尼《小藍和小黃》_img_3

而且李奧尼把本書中的圖文都刪減到極致。無論平面設計多麼精湛,如果第一頁的藍圓點沒有配上「這是小藍」的短句,肯定不會有人格成立。每一頁的文字都精簡到極點,但一句都不能少。正因為短,才是極致洗鍊,風格獨具。顏色與形狀雖然能代表某些意義,但要有文字,才能從眾多涵義中挑出那一個。

最後,我們一定要看看李奧尼繪本中一貫的寓言性。

《小藍和小黃》當時是嶄新的實驗作品,但是讀者們幾乎沒有無法理解故事,或是感覺內容不清不楚的問題。因為這本繪本的製作手法雖然出人意表,卻依然包含著大眾所熟悉的傳統情節。李奧尼本人也承認自己具有探索涵義的天賦。根據涵義來發展故事,換言之,每一個場面(情節段落)都具有涵義,我們這些讀者自然會覺得平易近人。

此外,李奧尼為故事增添了寓言性(帶有教育或諷刺意涵)。雖然他晚年的作品中批判意味相當明顯,但是他的故事可比二十世紀的伊索寓言,具有生動的智慧。對李奧尼來說,創作繪本必須先考慮身為人的問題,然後設法加以表現。對於喜歡以簡單口吻描述深刻問題的李奧尼來說,寓言手法是必然的結果。李奧尼的繪本中從來沒有出現過人類,或許可以說他是徹底的寓言主義者。就連《小藍和小黃》也不例外。

世界上總有些幸福的緣分。例如小藍和小黃相遇之後,開心地變成綠色,就是幸福的緣分。而繪本遇到李奧尼,也一定是幸福的緣分。對李奧尼來說,平面設計手法在繪本中的比重相當明確,因此大大拓展了繪本的能見度。而在完成這部作品之後,李奧尼依然持續創作繪本,過著精采豐富的下半生。李奧尼與繪本雖然合作許久,但是對李奧尼來說,《小藍和小黃》依然是他第一本,也是最棒的一本繪本。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是如此。李奧尼繪本的魅力原點在此,並綻放無限光芒。

*文中引用李奧尼本身的發言,全都來自他與松岡正剛的對話集「間之書」(工作舍,一九八○年)。

李奧尼(Leo Lionni)一九一○~一九九九

出生於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十二歲之前都住在阿姆斯特丹,之後從比利時的布魯塞爾開始,在歐美各國接受教育。曾在蘇黎世大學、熱那亞大學修過經濟學,獲得經濟學博士學位。一九三九年,法西斯主義抬頭,有著猶太血統的李奧尼舉家從義大利搬往美國。一九四五年取得美國國籍。曾在美國Ayer&Son廣告公司、Olivetti公司、「Fortune」雜誌等擔任美術總監。是相當活躍的平面設計師。一九五五年獲頒全美最傑出美術總監獎,並擔任美國平面藝術協會會長。由於平面設計功績卓越,短時間內曾擔任紐約帕森設計學院的平面設計系主任。

一九五九年推出第一本繪本《小藍和小黃》,從此成為活躍的繪本作家。後來持續推出《一吋蟲》、《小黑魚》、《田鼠阿佛》等創作繪本,在他一生中共出版約四十本繪本。一九六○年代初期突然回到義大利。往後過著半年紐約、半年義大利的生活,持續進行藝術創作。其創作意願在晚年毫無衰減,一九九九年靜靜結束了精采的一生。《一吋蟲》、《小黑魚》、《田鼠阿佛》、《阿力和發條老鼠》等四部作品獲得凱迪克獎,《小黑魚》更獲得布拉迪斯國際插畫雙年展(BIB)的金蘋果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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