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男孩(4)

小兒科加護病房是母親心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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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進去一次,我的心就碎裂一次,出來之後,又會慢慢融合,說也奇怪,每重新融合一次,就好像又注入新的力量,讓心變得更加堅固。

術後第一次探訪凡凡,丈夫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我,來到加護病房前等待訪視時間到來。那時已有許多家屬在門外等候,個個看來都有心事,不時與相伴的人交頭接耳,我們是最醒目的,輪椅和身上的病人服讓我看來與眾不同,吸引不少好奇的目光。

探訪時間一到,鐵門準時打開。由於已有先前的經驗,我們知道必須先穿上入口處置物箱內的隔離衣帽,有的家屬熟悉這項規定,有的則是略顯陌生,跟著有樣學樣。坐著輪椅進場實在顯眼,我們一進門,便有護士小姐前來招呼,不須多問,她馬上就知道我們是凡凡的爸媽。

「凡凡的床位在這裡,請跟我來。」護士小姐溫柔的說。

不過是術後第二天,即便是坐在輪椅上,稍微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會扯動到腹部,引起疼痛,但我實在太掛念凡凡,我想念他的笑聲、他的哭聲,還有他生氣開心的模樣,想念他的手指頭、腳趾,想念他的味道,於是我不顧丈夫的勸阻,決意到加護病房探視。

「妳現在狀況不適合。」丈夫說。

「我要去,我一定要去。你知道我就是這樣的人,一但下定決心,不完成便不甘休。」

雖然我意志堅定並也做好心理準備,可是一瞧見他虛弱地躺在床上,半裸著,渾身插滿管子,臉色蒼白,也接著鼻胃管,傷口處接了三個引流管,尤其是發現他的四肢被束縛帶綁著,難以動彈,我便忍不住熱淚盈眶。

凡凡原本睡著的臉蛋突然皺了下眉頭,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知道爸媽來看他,含在嘴裡的奶嘴突然滑落,他張大嘴,哇哇哭了起來。他想揮舞手臂卻發現無法動彈,於是哭得更加激動,使出了所有吃奶的力氣掙扎,卻徒勞無功。束縛帶牢牢地綑綁著,讓人看了心有不忍。

「凡凡,凡……不哭了……」我趕緊出聲哄他,希望他聽到我的聲音能感到心安,沒想到卻變本加厲。不能抱他、不能親他,我還能為他做什麼呢?不知道來加護病房的舉動是不是對的,凡凡受困的模樣讓我意識到本身的無能為力,無解相思之苦,反讓心情更低落。


離開前,護士小姐向我們說明凡凡目前的狀況,包含生化檢驗數據、精神狀況、食慾等等,然後遞給我們一張待簽名的同意書。白紙黑字的同意書裡寫滿文字,但最主要的內容則是希望獲得住進加護病房的家屬同意,病房內醫療人員因治療所需,必要時可利用安全帶或其他不會造成傷害的用具,固定病人的四肢和身體。

她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好。

在護士小姐的注視下,丈夫潦草地簽下名字。

他抿了抿嘴,表情有些猶豫、遲疑,但我知道那是莫可奈何。回病房的路上,我問丈夫,難道沒有比綑綁更好的辦法嗎?丈夫回答說:也許有,但那卻是最快的方法。

沒預期會見到孩子被綑綁在病床上,那情景怵目驚心,實在太令人震驚,要不是理智告訴自己,那些管線正維繫著他的生命,我真的會瘋狂撕裂它們,死命維護孩子。

但悲哀的是我不能。我真想告訴護士小姐,我願意二十四小時守候在凡凡身旁,隨時盯著他不要扯動身上的管線,並且保證他會乖乖按時服藥,不擅自輕舉妄動,可是我做不到,傷口痛、精神差,我虛弱得連站起身來入廁都必須靠丈夫的攙扶,我脆弱得還需要抗生素與止痛藥的協助,怎麼不惱人?怎麼不氣人?

我困在「盡人事、聽天命」的古老諺語裡,猶如被一把無形的枷鎖套牢,旁人對我說,日子總是還要過的、就快苦盡甘來,或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那些道理我是知道的,但情感卻是不懂得的,當苦從心中生,悲從心中來,人難道只能兩手攤開,任憑悲苦之刀宰割?

不盡然的,我領悟到自己必須快點恢復,人可以活得像雜草,無論在多麼險惡的逆境,也能迎風搖曳成長。唯有韌性堅強,才能見到陽光。

奇蹟男孩(4)_img_2《奇蹟男孩》

圖解媽媽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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