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療法

有些植物能拾取並吸收有毒金屬,把它安全的存放在莖和葉的細胞中,可用來抵禦昆蟲或防止感染。這些植物現在被拿來清理被污染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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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Pixabay

我裸身坐在溫泉裡,水溫是誘人的攝氏四十度,散發濃濃薄荷香,我頭頂是白楊還有榿木的枝葉,黃色的懸崖從樹的上方崩落,再往上望就是藍天了。我滑入池水更深處,把頭枕在岩石上,闖入了岸邊由一朵小花、一隻螞蟻、還有一隻牠的同伴演出的小劇場,形成對立的局面。

我朋友在旁邊,也是赤身裸體。她蒼白的腿不時動一動,揚起一陣泥,褐色的土染黑了她的左胸。這溫泉是峽谷中許許多多溫泉裡的一個,世紀之交時,這一帶蓋了家肺病療養院,人類希望自然能醫治他們。他們為這裡的陽光、空氣、還有土地的力量而來,有些人痊癒了,有些沒有。

幾年後,一家療養院關門了,土地被買來當牧場,然後牧場也經營不下去了。一九七○年代,一群嬉皮買下了這塊地,夢想著把這裡變成一個無國界的社區。這也算另一種型式的治療。這些嬉皮的後代仍住在這兒,他們裸著身體走來走去,選定沐浴的溫泉,然後泡一個長長的澡。

薄荷池那兒有個向北延伸的峽谷。友人和我決定要沿著棕黃的懸崖下方走,這些懸崖不過兩層樓高。一條小河從圓形岩石和柔細的沙子間蜿蜒流過,我們裸著身、赤著腳,慢慢穿越一塊又一塊的岩石。一棵杜松伸出手來要抓我的肉,長得很高的草在陽光和石頭的陰影間混戰。一瞬間,我感到與世隔絕。

我們需要自然來治療。

我朋友說她不願意我寫她的身體,所以我得寫我的。我的身體沒什麼特別,我對它的想法也很一般,譬如肚子軟趴趴的,胸部看起來不錯等等。我轉個方向,發現了贅肉,感到不太自在。其實這沒什麼道理,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在看我。友人舒服地移動赤裸的大腿,她活在一個裸體是正常的世界裡。

花直接用來醫病,已有相當一段歷史。我們的處方藥裡,有四分之一含有開花植物的某部位或其合成物。另一方面,世上植物僅有百分之一我們有研究過它們的療效。

民間醫學裡,馬達加斯加的長春花是治療糖尿病的藥方。研究者著手研究這種花時,發現到該植物的萃取物可以降低白血球計數,抑制骨髓的活動。實驗分離出了兩種化學物質,可用以對抗兒童白血病。有了這些藥物,病童的存活率由百分之十增加到百分之九十五。

幾世紀來,非洲的行醫者很推崇一種叫苦可樂樹的植物治感染的能力。九○年代的奈及利亞研究人員發現,苦可樂樹內的化合物可能可以抵抗伊波拉病毒。這種病毒感染的典型特徵是大出血,會致人於死,象徵所有我們面臨的可怕疾病突變的病毒,以及從叢林和其他被我們擾亂的地方冒出來的傳染病。我們還沒有防治伊波拉病毒的方法,現在苦可樂樹可能是個救星。


跟友人穿過新墨西哥某峽谷的路上,我們在一棵狀貌邋遢的耶摩麻櫟前停了下來,它灰綠色葉子形狀尖銳,葉緣鋒利。只要是櫟樹或橡樹,任何一部份都有防腐抗菌的效果。橡樹是最基本的止血劑,可以清洗傷口,喉嚨發炎時可以拿來漱口,割傷時可以當藥膏。我四周全是跟人體有關或有治療效果的植物。怒髮衝冠的絲蘭是一種類固醇。毛蕊花是一種溫和的鎮靜劑,它的根則會增加膀胱的張力,避免尿失禁;杜松也可治療膀胱炎;洋蓍草還能凝血。

我的身體跟杜松和洋蓍草的化學成分交錯在一塊,我膀胱的狀態跟毛蕊花的根有關係。我們怎能質疑自己也是自然界的一員?

在每個有植物的棲地,我都發現一籮筐具療效的植物。在美西,月經陣痛時我可以服用當歸、矢車菊、花土當歸、月見草、甘草、益母草、歐薄荷、牡丹、普列薄荷、覆盆子、天竺葵、或是龍艾。患扁桃腺炎時我可以試試細點合薊、牻牛兒苗、冬寒葉、錦葵、委陵菜、蛤蟆草、灰毛紫草、或鼠尾草;被曬傷了,就輪到吊鐘柳和薊罌粟派上用場;薊罌粟的汁液也曾用來治療角膜混濁,它同時也能治療攝護腺發炎。

我站在崩落的黃色懸崖下,為自己沒穿衣服感到難為情。我軟趴趴的肚子露在外面,虛榮心露在外面,驕心露在外面。除了在床上和沐浴時,我何曾像這樣站著,一絲不掛?

在診所裡、醫院中,當我陷逆於病痛中,也唯有光著身體,才能得到醫治。我必須裸裎相見。

本世紀的前半葉,內科醫生巴哈發現自己對植物具有超人的敏銳。他靠近某些植物時會覺得平靜放鬆,有些植物則會使他反胃。巴哈漸漸相信,花的「液體能量」進入泉水中,經陽光加熱後,摻入些白蘭地,能治療人類最根本的疾病:情緒病。他列舉了三十八種花的療法,大部分都可以在他家幾公里的範圍內找到。這些花針對像是「恐懼」、「不確定感」、「對眼前事物欠缺興趣」、「對外來想法、影響過於敏感」、「意志消沉」、「過度替人著想」等毛病,共分成七類。

七種分類底下還有細目。猴面花主治的是可以言喻的恐懼,而白楊的柔荑花序則對付不明的恐懼感。鐵線蓮可以使活在夢中、非現實的人恢復正常,忍冬則把活在過去的人拉回現世。名馬拉巴是開給被同一意念纏繞的女人,紫羅蘭、鳳仙花、掃帚樹是寂寞的建議處方。

「巴哈花療法」至今市面上仍在賣。它的基本信念是,我們的生化與細胞部分,能靠其他更微妙的能量調整到更佳狀態。這種能量吸在經絡當中,中國人叫做「氣」,印度人叫做「普拉拿」。花能影響這能量流,能產生波動,打通經絡。它們能擔任觸媒的角色。

多年來,巴哈的原作已有增修。原來的名單上沒有向日葵,而如今身為具療效的花,向日葵可推薦給無法擺脫驕心的人,對自尊心低落的人也有效。

「巴哈花療法」很容易成為笑柄。事實上,裡面的方子可說是充滿自嘲口吻。但我不願取笑它。至少,不想笑得太過火。


我把這一切視為隱喻,把隱喻看做我們思考和生活的基本元素。我也相信向日葵可以治癒驕傲,而我的確知道紫羅蘭可以減輕我的寂寞。

植物復育(phytoremedation)這個詞源自 phyto這個字,意指植物;而remedation指的是修復治療的行為。植物復育是科學的新領域,市場的新商機。有些植物能拾取並吸收有毒金屬,把它安全的存放在莖和葉的細胞中,用來抵禦昆蟲或防止感染。這些植物現在被拿來清理被污染的土地。

在波士頓郊區的一家後院(小孩已禁止在那兒玩耍),高山菥蓂吸著土地裡的鉛、鋅、鎘。大部分的植物無法忍耐淨重超過五百在波士頓郊區的一家後院(小孩已禁止在那兒玩耍),高山菥蓂吸著土地裡的鉛、鋅、ppm的鋅含量,但高山菥蓂竟能儲存達兩萬五千ppm的鋅*(註1)。在某廢棄的鋅提煉場,高山菥蓂吸收鋅的比率,竟然在第二、三年還繼續增加。最後,已被污染的植物就被連根拔起,再安全的銷毀。

至於其他的開花植物,也有人正在考慮其他可以派上用場的地方。白楊已被用來清除地下水中的含氯溶劑,苜蓿可以用來清除石油。在印度,水生植物用來處理皮革加工廠產生的鎘。有些植物去除土壤裡的具爆炸性的化合物,如黃色炸藥TNT的危險性。曼陀羅能帶走像鉛之類的重金屬,甘藍菜能降低放射性粒子的含量。

向日葵也能吸收儲存放射性物質。一家紐澤西的公司用向日葵為生產鈾元素的工廠去除污染,水耕槽裡的向日葵根部成了廢水的生物過濾系統。在車諾比爾進行的實驗發現,發生輻射外洩的反應爐附近的一個池子裡,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放射性鍶都被向日葵吸收了。一九九六年,美國和烏克蘭的國防部,在一個原是導彈地下發射井的地點,象徵性的灑下了向日葵的種子。

向日葵在美國仍是重要的經濟作物,經濟價值在於其種子及葵花油。整個中西部都是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田,像是燃燒中的橘黃色旗子。

秘魯的印加人過去把向日葵當作太陽和太陽神的象徵來膜拜。人們再次為向日葵傾倒,把它在花園裡種下。他們已然攝服,甘心再次俯首膜拜。

也許我們需要花的醫治。

也許我們需要脫光衣服,讓花瓣灑落肩膀、滑下肚皮、擦過大腿。也許我們需要赤身躺在長滿野花的原野。也許我們需要赤裸走過美。也許我們需要赤裸走過色彩;也許我們需要赤裸、走過香氣。也許我們應該赤裸走過性與死。也許我們需要感受肌膚上的美。也許我們應該置身無所不在的花叢間,走過花粉道。

我們仍舊聞的到我祖母花園裡的香氣。我的祖母依然活在這世上。

(註1)ppm為 parts per million的縮寫,500 ppm即百萬分之五百。

植物療法_img_2 《花朵的秘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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