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願的小孩

她彈完一遍,我正要開口說話。

請願的小孩_img_1
圖片來源/Pixabay

她立刻彈起第二個節奏變化的練習,我想好個紀律的學生。

第二輪彈完,我正要開口說話,她又繼續了第三輪不同節奏的練習。

「可以給你貼紙了吧?」我問,小魚笑笑說:「好吧。」

小魚是新學生,媽媽先寫了封長信來,把她的學琴故事娓娓道來。

小魚今年小學二年級,學琴已經有一陣子了。她非常熱愛鋼琴,五歲時她要求學琴,上了琴課後,鋼琴是她的最愛。老師給多少功課,她就練多少,還會自己找喜歡的音樂彈。

一年後小魚也開始參加了檢定和鋼琴比賽,雖然這些活動所要求的曲子更多,小魚練得更勤快之外,沒有別的抱怨。她喜歡鋼琴,就這麼簡單。

只是最近好像碰到了瓶頸,曲子都無法通過,比賽和檢定的曲子練不完,也彈得沒有以前好。

媽媽說小魚還是喜歡鋼琴,只是不管怎麼練,都無法進步。她沮喪難過,對自己的鋼琴能力開始產生質疑。

小魚媽媽希望我可以聽聽小魚彈琴,給些意見。

小魚來上課,綁著兩條辮子,提個袋子,笑臉迎人,非常可愛。她拿出一堆譜,至少有十幾本。我問她彈了什麼,她一一數給我聽,這麼多曲子沒有一個小時我想練不完。

她開始彈《哈農練習曲》,我坐在後方聽,看她的手型。她彈完一遍,我正要開口說話。她立刻彈起第二個節奏變化的練習,我想好個紀律的學生。

第二輪彈完,我正要開口說話,她又繼續了第三輪不同節奏的練習。

她彈得很專心,因著不同的節奏,她的身子隨著搖晃,我沒有看過學生彈哈農這麼享受。

在她要開始第四輪的練習前,我即時叫住她,說她手型和指法都非常好,而且很扎實,她害羞地笑了,謝謝我。

我繼而聽比賽的曲子,小魚很有演奏家的架勢,挺直背脊坐好,手擺到鋼琴上,開始彈起進行曲。

七歲的孩子,音色渾厚,充滿了動感,除了中段節奏的小小問題,這真是一首適合她的曲子。

我稱讚她彈得好,而且她的老師選了一首很好的比賽曲子。

她聽了沒有高興的神情,反而有些落寞地看著我說,她的老師說她彈這樣沒有辦法參加比賽。

我問為什麼。她說,「中段的節奏我彈得很糟,改了很久都改不過來。」她說完,頭低了下去。


我說:「你真的彈得很好,這個問題我們等下來試試,你一定做得到的。」

我們分析節奏,一起練習。有時候節奏不好改,因為學生習慣了自己的彈法,而有時是因為手指還不夠長而造成。

小魚很認真地聽我示範,一次又一次地練習。

上完後,我告訴小魚和小魚媽媽她學得很好,或許是不同的老師有不同的要求,希望小魚進步得更快更好。

我拍拍她的頭說,好好加油。這麼小的年紀,已經這麼認真,可見她有多麼喜歡鋼琴,而這個就是最好的動力了。不管多難的節奏和曲子,「小魚,我相信你都做得到的。」我說。

我要給她貼紙,她笑笑搖搖頭,沒有接受我的貼紙,反而拿出她自己的,要我為她選一張。這些貼紙印有小鳥、大象和樹,我選了一張上面有好多動物在一起的貼紙給她。她接過去,很禮貌地謝謝我。我不疑有他。

和她說再見後,我衷心地為她祝福,希望這個瓶頸她可以順利通過,繼續走下去。

一個禮拜以後,我接到小魚媽媽的電話,希望我收小魚為學生,她想換個老師看看,我欣喜歡迎她。

小魚再來,我們一起討論了要不要參加比賽,我讓她決定,若她要參加,她已經彈得很好了,我會幫她彈得更好;若她不想參加,也無所謂,以後多的是機會,也不急在一時。

她說她想試,我說好,我們一起加油。小魚彈起哈農,仍是紀律,一個音一個音為她搭起了鋼琴的基礎。做一天的和尚,敲一天鐘。

接下來我們上比賽的曲子,小魚彈得更好了。我把譜拿走,她繼續彈,一直彈到最後一頁,她很驚訝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它背起來了。

我為她拍手,拿了張貼紙要給她,她謝謝我說上完課再給她,而自己最近練了一首曲子,希望我不會生氣。

「老師怎麼會生氣?別傻了。」我說。

她不好意思地把譜翻到《給愛麗絲》。她看看我,那眼神在等待一個許可,我點點頭,幫她把譜固定好說:「彈給我聽聽看,這首老師很喜歡。」她手擺好,開始了這一首世界名曲

小魚是怎麼會的,自己練的?真不簡單。這首曲子的A段不難,B段就不好彈了。很多時候學生彈了前面,後面的部分就彈不了了。

小魚的A段彈得很好,她時而看譜,時而看手,身子隨著樂聲擺動,我笑了。

雖然她有些錯音,但一點也不刺耳,可能是因為她彈琴的方式吧,那麼地自然享受每一個音符,她都好歡喜地彈出來。


B段來了,我等她停下來說只練到這裡,出乎意料地,她繼續。

困難的B段她彈得比較慢些,但她抓得住那活潑喜悅的音樂。一頁頁地下去,C段的低音,咚咚咚咚咚咚,右手和弦對她不是問題。她雄偉地彈奏著,咚咚咚咚咚咚,如心跳,如小魚展現於我她喜愛音樂的心。我們回到了A段,輕巧的琶音把音樂帶回了最初的悸動,永恆的「給愛麗絲」。

她彈畢轉身看我,有些害羞地。我大聲地拍手告訴她,她彈得很棒。

「你自己練的?」我問。她點點頭。

「我真佩服你。」我說。我求她讓我給她一張貼紙,她說要等下課啊。我們一起改了些錯音和指法,我稱讚她上了一堂很棒的鋼琴課。

「可以給你貼紙了吧。」我問。她說好吧,不過,請我用她帶來的。

她小心地又拿出上次那張動物貼紙,我很困惑地接了過來。「老師,選一張,我可以貼在聯絡簿上。」她說。

這次我看到了,每張貼紙上都印有評語。前面兩排的貼紙寫著:「好棒!」排得整整齊齊地,顯然小魚沒有得過這評語,再下去印著:「很好。」再下去印著:「加油。」最後一排印著:「多練習。」那一排少了幾張。

頓時我了解了為何上次她接過我選的動物貼紙,只是禮貌性地謝謝我,因為上面印著:「多練習。」

我小心撕下「好棒!」的貼紙給她。她看到,跳了起來說:「我從來沒有得過『好棒!』的貼紙耶。」

我說:「你練得很好啊,比賽的曲子背了起來,自己學了《給愛麗絲》,這不是很棒,是什麼?!」

她開心地把貼紙貼在聯絡簿上。媽媽來接她,她迫不及待地告訴媽媽,她終於拿到了一張「好棒!」的貼紙。

我送她們下樓,回到工作室,彩霞滿天。我倚在陽台欣賞落日,大樓裡點點暈黃的燈光散發出溫暖,我看著遠方的山巒,想著小魚的笑臉,知道那將不會是她唯一一張「好棒!」的貼紙。

天開始下起了小雨,我進工作室,想起了一首舒曼的曲子,翻翻譜找到了《請願的小孩》,下次,我想要彈給小魚聽。

請願的小孩_img_2 《喜歡-掌握孩子主動學習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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