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給我!!給我潔西卡寫的信

我到託管中心已經三個星期了。爸爸和媽媽都還沒來看過我,因為他們還不准,這是這裡的規定。納維爾醫生說,我還沒被校正過來,我控制不了自己,會大發脾氣。他說我是一個很乖的小男孩,只是很不幸,有時候會做壞事,就像我對潔西卡做的那件事。

小說~給我!!給我潔西卡寫的信_img_1
圖片來源/Pixabay

我在這裡很孤單,我沒有朋友,除了魯狄亞和寇葵恩太太之外,我幾乎不認識任何人。我不認識其他的小孩,以前也只離家過一次(到小樹家過夜不算),那是我五歲的時候去參加夏令營。

那 個夏令營叫做安提那卡小小夏令營,是專門給小小孩去的。地點離我們家很遠很遠,要開車去,開一個小時才到得了。一路上,我都坐在隆起的座位上,媽媽在車上 一直告訴我,說那裡有多好玩,就像米老鼠俱樂部的「史賓和馬提歷險記」一樣。他們那裡有牛仔帽,還可以騎馬。(我喜歡「史賓和馬提歷險記」,他們超酷的, 不過我討厭米老鼠,因為他講話好像女生。)

安提那卡小小夏令營持續了一個星期。他們那裡有很多小木屋,我們的是第一小木屋,吃飯的話要在箭頭木屋吃。那裡和學校很像,只不過不用排隊。每天吃午餐時,我們都要唱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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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第一小木屋

第一,第一,

我們是第一小木屋

我們是最棒的。

不過,我們並不是最棒的,所有東西都被我們搞得臭兮兮的。每天早上都有人尿床,除了我之外,因為我從來不尿床。

第一小木屋有兩位輔導員,羅蕊小姐和雪莉小姐。她們的頭髮很短,不過她們是女生。她們和我們一起睡在第一小木屋裡,看著我們換衣服和穿睡衣。可是我躺在被子裡也一定要穿東西,因為我會害羞。

其 中有一天是淘金日,是夏令營的一項特別活動。一整天裡,我們所有人都要假裝在尋找黃金,其實那是漆成黃色的石頭。有一位輔導員打扮成「狡猾彼得」,拿著一 把槍到處對著小孩射麵粉,如果你被他射中的話,就代表你死掉了。雖然我知道他不是真的,但我還是好怕他,我快被他嚇死了。那天晚上睡覺時我醒過來,天氣好 冷,我好想尿尿,但我太害怕了,我怕狡猾彼得就在外面,第一小木屋裡又沒有廁所,你必須到外面走下山坡才能尿尿。所以我就憋著。我一直憋一直憋,憋到忍不 住,就尿在床上了。我於是用床單和毯子蓋住,可是又冷又濕,即使尿都透過來了,我還是不得不睡在尿上面。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醒過來後,我才知道我是唯一 尿床的人。羅蕊小姐說,毯子被我毀了,她必須拿去扔掉,我聽了好想死。

現在我在託管中心,也還是孤單一個人。我沒有任何朋友,我好希望小樹在這裡,即使是馬提‧波拉斯基也沒關係。我有時候會收到爸爸媽媽的信,今天我甚至接到一封傑佛瑞寫來的信。

親愛的小波:

嗨,鼻涕鬼!你好嗎?我很好。媽媽叫我一定要寫信給你,所以我就寫啦。(但是我不想寫。)(開玩笑的啦,哈哈!)

昨天在學校,我們進行愛荷華基本能力檢測。我們是在導師教室裡考的,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我想你應該還沒有考過,因為你還只是個小鬼頭。這個考試是用來測定學習能力的。考試方式不是普通的問題和答案,而是要我們用軟筆芯的鉛筆,塗滿最佳答案旁邊的小格子,總共有ABCD四個格子。里奧先生有告訴我們怎麼作弊,就是只要把所有格子都塗滿就行了,因為考卷是用機器改的,可是他說我們一定會被逮到。他是個混蛋。不過反正我不需要作弊,因為我是個變態的天才學生。

媽媽說,我不應該告訴任何人你在哪裡,可是所有人都在問我。她要我說,你是去拜訪親戚了。布魯斯‧班德說你被關進監獄了,所以現在他以為我們有親戚在監獄裡。

你現在到底在哪裡啊?那天媽媽和爸爸把你帶走,潔西卡‧藍頓的媽媽打了一百次電話到家裡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我告訴她你去拜訪親戚了。

不管怎麼樣,反正自從你離開以後,我一次都沒到你的房間去過,所以你別擔心。蘇菲說你房間亂得一塌糊塗,不過昨天我看見她在地下室裡,抱著你模仿貓王的吉他在哭。


有時候媽媽會問我,知不知道為什麼你會那樣子對潔西卡‧藍頓。她好傷心,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說:「他是你弟弟,你瞭解他的。」然後我說:「可是生他的是妳,不是我。」我還記得我們很小的時候,雖然我比你大,但是你幾乎每天都會打我。你為什麼要那樣?

昨天晚上,爸爸在吃晚餐的時候打了我一耳光,因為我說小牛肉吃起來像嘔吐物。他心情很不好,媽媽說的。他直接離開餐桌,一直到我們吃完飯都沒再回來。你還記得,去年冬天他有一整個星期都不肯跟我們一起吃飯,可是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嗎?

雖然我很討厭你,但我還是希望你趕快把事情解決,然後回家來,這樣你才能幫我去倒垃圾,而且現在,星期天早上大家還沒起床前,我都沒人可以一起玩鬧了。

你老哥

傑佛瑞‧藍布朗大人

不過我還是沒收到潔西卡的信。我每天都會問納維爾醫生信到了沒,但他什麼都不說。

昨天納維爾醫生說,他希望我去看看託管中心的其他醫生,還說如果我常和其他小孩相處,或許能交到一些新朋友。

「我們這裡有很多特別的房間,」他說,「像是學習正確說話方式的房間,利用玩具表演出自己感覺的房間,唱歌或表演的房間,甚至還有做體操和摔角的房間喔。」

我告訴他,我想要摔角,因為我可以假裝自己是摔角手狄克。他超兇的,不過他留平頭。

所以我就去了。

去之前,我們先吃早餐。吃的是蛋,不過裡面有一片一片的東西,是煎蛋捲,我討厭煎蛋捲。我還喝了番茄汁,我在喝的時候感覺那是血,不過我沒發脾氣。我只是乖乖吃掉,然後我們就去了。

一開始我們先到音樂室。所有人都坐在地板上唱:「她來時將繞著山邊來。」唱完之後手要那樣比一下,然後大喊:「回來!」我覺得自己好像白痴。

然後我們到遊戲治療室,我和魯狄亞曾經來過這裡一次。這一次我玩的是他們的家家酒廚房,有木頭冰箱和爐子,都是假的。我做了俄式酸奶蘑菇炒牛肉,媽媽曾經做過一次,但我很討厭。

然後我們到說話治療室,這是給那些不能正確說話的小孩用的,像是馬尼,他沒辦法說L。 但是在整段說話治療的時間裡,一直有某個人在房間後面說個不停,他們都搞不清楚是誰在說話,就是我。我用腹語術說話,那是我從學校圖書館的一本書上學到 的。書裡面還教人怎麼用紙袋做出玩偶,很酷。然後我有了自己的玩偶,是光明節的禮物,我叫他畢斯必,取這名字很蠢,因為我沒辦法用腹語術說出來,所以我殺 了他。我把他的肚子打開,因為他有肋肌痛,結果裡面的填充物全跑出來,然後媽媽把他送給了慈善機構。

我 們從說話治療室出來。然後我看到走廊裡有一個人,是郵差,他拿著一個袋子,正要送進辦公室。我跑過去問他,有沒有潔西卡寫給我的信,他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說:「潔西卡‧藍頓說過她要寫信給我。」但他只是看著我說:「喔,我不知道這回事喔。」所以我又問了他一遍,因為他是郵差,然後他說:「聽著,小鬼,我 不在乎誰寫信給誰,我只要把我的工作做完,所以別煩我了。」然後我就失去控制了。我尖叫:「給我信!給我信!」我踢他的腿,並且開始打他。我把他的袋子搶 過來,把信撒得滿地都是,然後我開始亂扔信,找潔西卡寫給我的那封,他想要抓我,但我咬他的手。辦公室裡的人都跑出來,納維爾醫生抓住我,把我手臂往後扣 住,將我拉去禁閉室,我不斷尖叫說給我信。

他把我拖進禁閉室裡,從走廊拉了一張椅子進來,把我推到椅子上,然後解下自己的皮帶把我綁起來。他把我一個人留在那裡,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一個人坐著,我沒有掙脫安全帶,我知道我不能控制自己,控制我的壞脾氣。我一直坐一直坐,然後我把皮帶脫掉,非常有禮貌的走回納維爾醫生的辦公室。

「對不起。」我把皮帶還給他。他看著我的樣子好奇怪,好像很尷尬,然後就接過他的皮帶說沒關係。我說:「我只是想要我的信,她說過她會寫的。」我說話的時候,納維爾醫生臉紅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他只是點點頭。


「對不起,小波。」他說話的樣子好像要哭出來了。

然後我回到我的寢室,躺到床上。我一直躺在那裡,直到外面天都黑了。我看著天花板,那裡有一個洞,和學校一樣。我就這樣錯過了晚餐。然後我做了一件事,我走到窗邊,合起雙手看著外面說:

星星閃,星星亮

今晚看到的第一顆星啊

我希望我可以,我希望我能,

實現今晚心所願。

然後我對潔西卡說,拜託,請妳寫信給我,這樣我才知道妳是不是很好,是不是還記得我。

然後我走到床邊躺下,把頭埋進枕頭裡。外面沒有任何星星,今天是陰天。我的寢室裡很黑,而且只有我孤單一個人。我聽到打雷的聲音,開始下雨了。

當我睜開眼睛時,發現有人坐在我旁邊抽菸。我在黑暗中看見香菸燃著的地方,嚇了一跳。

「有人在嗎?」我說。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嗎?」是魯狄亞。他吐了一口煙。

「沒有。」我說。

「大家都到哪裡去了?」

「今天有特別活動,」我說,「看電影。」

「對喔。」

魯狄亞坐在隔壁床上。我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所以可以看見他。他彎著腰,好像很痛還是有什麼問題。

我看著他。他沒有說話,只是站起來,在寢室裡走來走去。他在黑暗裡看著東西,然後又走到窗邊往外看,停車場的光線從他身後照過來,他看起來變成全黑的,只剩下身形輪廓。

「你可以對星星許一個願望,魯狄亞。」我說,「你可以要東西喔。」

「沒有星星啊。」現在正在下雨。

「我知道。」

他站在那裡看著。然後他開始說話,他在跟自己說話。

「十六年前,我從雜貨店沿著我家後面的小路走回家。我習慣沒事去雜貨店晃晃,我只有十五分錢,但是我可以逛一整天,總在試著想可以用十五分錢買到什麼最好的東西。當我終於決定並且買到以後,就會非常快樂。

「有一天,我在雜貨店裡注意到他們有一個新的展示架,餅乾的展示架。就是一面是巧克力另一面是巧克力條紋的那種餅乾。事實上,我很討厭這種餅乾,不過還滿適合泡軟來吃的,它可以吸飽水又不會散掉。展示架上面,有一個跳躍的小男孩圖片,是用厚紙板割出來的。」

「那天我決定買的是一塊香皂,因為它可以比糖果維持更久的時間。我準備回家後拿它來雕刻。但是在我回家的路上,開始下起暴風雨,颳風下雨的。我拔腿就跑,但還是逃不掉,我非常害怕,我躲到雜貨店後面的一棵樹下,鑽進灌木叢中,好躲避突然來的傾盆大雨。這時,我發現有人把一個剛剛那種展示架丟在那裡,就丟在小路上。厚紙板上的小男孩鬆掉了,被風吹到樹枝上,他的腿和手臂被風吹得不停拍動扭曲,好像在使性子鬧脾氣。

「後來我終於回到家,反正就是閉上眼睛一直跑,結果我把肥皂掉在路上了。不過一直到現在,有時我走在路上四處張望時,就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那個厚紙板小男孩,還在灌木叢裡鬧脾氣。」

他回到我的隔壁床上坐下。我看著他香菸末端的火光。很久很久,他都沒有說話。然後他說:「我想我要被開除了,小波。董事會已經要求我離開。」

小說~給我!!給我潔西卡寫的信_img_3 《五歲時,我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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