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在轉彎處

「你們要不要幫忙老奶奶收小本子?」別小看這件事,不要說孩子了,

又有多少大人,有勇氣不顧別人的眼光,不加思索地主動助人呢?

而如果孩子敢放膽一試,媽媽應該善盡的「指引任務」,也就等於完成了。

人生就在轉彎處_img_1

劍橋是個大學城,也就是說,這個地方的繁榮是由於大學興建而發展出來的。早在十二世紀,也就是距今正好八百年整的一二○九年,相當於中國元朝的當口,英國有一群學者因為與牛津市當局意見不合,於是匆匆逃往劍橋以躲避衝突,劍橋大學於焉誕生。

不過,英國人很有遠見,或者說當時人民的素質已經到達一定成熟的階段,即使遠在八百年前,即使只是要在一處窮鄉僻壤建幾座學院,讓被排擠的一群人能繼續研究學問─他們也不會用「湊合」的心態來做事;他們的眼光可以看到未來的一百年、五百年,甚至上千年。例如,最著名的「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是在一四四一年成立,光看上一眼,就足以讓你懾服得五體投地。他們老早就明白,這裡的一磚一瓦,都要用流傳萬世的精神來完成。

「只看一眼」,是觀光客的標準行徑,但這實在太辜負它的美麗──坐下來喝杯咖啡,看本書、聊聊天,讓整顆心都沈浸在這古老建築的氛圍中,才是我要的旅行。

三天兩夜的劍橋行,第一天check in,第三天check out,只有中間的一天是完整的,連走馬看花都不夠。所以我得出一個結論:歐洲行,一個定點少則要停留四天三夜;更理想的狀況是住上一星期,至少住到跟這個地方產生一些感情,至少住到「河畔的輕柳」就像是我親手種下的。如果當年徐志摩只是一名行色匆忙的觀光客,您想他還寫得出《再見康橋》嗎?

明知國王學院因假期而關閉,媽媽還是不死心地想前往一探。一整道高大的外牆,如果再配上一條護城河,簡直就像座仙境中的城堡。

同樣宛若城堡大門的拱形入口敞開著,有人把守,我照樣開口提問,卻也還是聽不懂守門員說些什麼。好像是叫我們一小時之後再來,應該就可以進去。四十分鐘後我們又來了,守門員直說快進去,因為裡面已經大排長龍了。

「媽媽,我們為什麼要排隊?」

「不知道。」

「我們要排隊去哪兒?」

「不知道。」沒看到這麼多人在排隊嗎?有膽,自己去問。

我們大約排了三十分鐘,人龍愈來愈長。就排在我們前面的一家子,讓媽媽非常好奇──剛步入老年的爸爸和媽媽,身邊有四個成年的大男生,以臉孔長相和談話親疏來比對,年輕人當中似乎有兩個是他們的兒子,另外兩個則可能是兒子的朋友。六個大人,就這樣一邊排隊一邊交談,我不禁感嘆:對華人來說,這樣分不清兒子父親、長輩晚輩的融洽交流和互動,似乎是很難得的畫面,尤其在孩子都已成年之際。


當孩子小的時候,聽到的多半只是父母的教誨和訓誡;所以等孩子大了,父母和孩子之間也自然變得相對無言。因為孩子已經不願意聽訓,而父母除了訓話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彼此之間,只能徒留應盡的孝道。

我心中生起一絲絲的羨慕:是什麼樣的教養態度,可以讓已成年的孩子,願意甘之如飴地和父母一起參加活動或聚會呢?

四處打量之後,我還有另一種羨慕:前前後後的人們,衣著打扮總是如此得體、充滿美感,一樣是有破洞的牛仔褲、沾著些泥巴的休閒鞋、碎花淺格的襯衫,或是一條圍巾、一頂軟帽……即使只是隨意聚集的一條人龍,都能從他們的衣著品味上看出這個民族的文化和素養。

人龍開始向前移動,一進入室內,媽媽就發現自己猜得沒錯,這裡是教堂,大家是來望彌撒的。原來國王學院的這座禮拜堂(King's College Chapel)被公認是全歐最出色的歌德式建築,前後耗費近七十年才完成。禮拜堂的彌撒儀式是對外公開的,你可以一邊聽著在宏偉建築內迴盪縈繞的優美詩歌,一邊欣賞禮拜堂內二十五扇描繪新約故事的十六世紀彩繪玻璃窗。以上這些說明都是之後我才在旅遊書裡找到的,之前,這些文字根本沒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我們進入這座教堂,完全是「天賜良緣」。

我、姊姊和弟弟,在這座長約八十公尺、挑高約五層樓的莊嚴教堂內站定入座。演奏聖樂,全體起立,牧師講道唸經文,然後坐下,進行儀式,再度起立,唸經文唱聖歌……所有程序以相似的頻率循環著,全長約一個半小時。

姊姊就像個成熟的大人,其間沒說一句話。而且,從頭到尾我都沒看見有人說話,連聽不到聲音的交頭接耳畫面也沒有,神奇吧!弟弟呢?他最後終於表示自己的腳好酸了,我指指不遠處已不耐久站而自動坐下的老人家,示意他「小孩與老人同等級」,所以也可以坐下。

入門時人手一本的小冊子,已經印好了經文和聖樂歌詞,並詳載整個儀式程序,說明何時是牧師獨白,何時是大家一起唸,何時又要齊唱聖歌。媽媽只是喜歡教堂裡的氣氛,並不是教徒,但姊弟倆卻對唱聖歌這件事大感興趣。每當儀式快進行到唱聖歌時,姊姊就會用手肘撞一下弟弟,示意要唱歌了,接著兩人就跟著大夥兒大聲唱了起來。之後他們又繼續等候著下一次可以唱歌的時機,那陶醉和專注的可愛模樣,彷彿他們早就是上帝的信徒。

曲終人散後,媽媽卻賴著不想走。我不是信徒,但也想接近上帝。剛剛人手一本的經文聖歌小冊子,都留在原位,不允許被帶走。這時只見一位老奶奶從教堂的另一頭,一本一本的朝我們收過來。

「你們要不要幫忙老奶奶收小本子?」媽媽問。收東西對大人來說是工作,對孩子卻是遊戲呢。結果弟弟就跟著姊姊,像是在比賽工作效率似的,勤快地一排排收集。別小看這件事,不要說孩子了,又有多少大人,有勇氣不顧別人的眼光,而敢大膽地日行一善呢?

媽媽開口問孩子,如果孩子不好意思不願意,我絕不勉強。但是如果孩子敢放膽一試呢?媽媽對孩子應該善盡的「指引任務」,也就等於完成了。

後來,老奶奶發現了孩子的善心,於是向他們說了一句謝謝、給了他們一抹微笑。助人當然就是快樂之本啊。

人生就在轉彎處_img_2《父母的保存期限,只有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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