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宣言
願滿三歲時,我問她,三歲了,有沒有什麼話要跟大家說?
她說,大便的話,要跟爸爸說。
我當下楞住,後來就大笑了。
我們很容易覺得對世界說話就要講出番大道理,但卻忘記,也許真正巨大、至關重要的,是生活本身。
把自己的生活過好,也許就是進步的開始,讓別人活得更好,也許就是愛世界的表現。
這點,我倒是從我父親身上學到不少,雖然常忘記。
父親的眼鏡
我的父親,也就是我女兒盧願的阿公,在生病的日子裡,卻依舊擔心耽誤了我們的工作,總是叫我們去上班,但我只想待在家中,雖然什麼也不能做,就只是陪伴。
還好,那時已接近過年,於是爸爸也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也因為是過年,所以家族裡的親戚朋友紛紛自世界各地返回台南,爸爸在那段時間見了許多人,包括他很喜歡的小侄孫女陳小梨,爸爸甚至從久臥的床上起身,要拿錢叫我帶還是小學生的小梨去買小吃。
我總想著,都什麼時候了,為什麼爸爸還掛念著小梨有沒有吃到好吃的東西呀?這是屬於台南人的驕傲,還是屬於一個人自然流露對他人的關愛呢?
其實那時爸爸已到了安寧照護的時候,因為是過年,跟醫生請假回家住,醫生說,「可以,但大年初五醫院一開門,要再回來門診看我哦。」
善體人意的醫生,知道人不只需要身體被照顧,心理也是,微笑且充滿耐心地跟我說「新年快樂」,雖然知道我們這個年會過得有點辛苦,但我可以清楚感到他言語間沒有說出的不捨,彷彿想提醒我些什麼,卻又不好開口。
看著醫生的欲言又止,我其實也有些隱約的感覺,這是個要格外珍惜的一個新年。
果然,父親在返家後,陷入了意識不清,寒風裡,窗戶被吹動的格格作響,我們的心也睡不安穩。日夜顛倒的父親在夜裡總是不能入眠,他半迷濛的眼神,有時卻也讓人感到納悶,都無法進食的父親,怎麼還有體力整夜說話?
記得,那時父親覺得戴的眼鏡度數不夠,看東西有點模糊,我們特地攙著已經不能行走的他去眼鏡行配新眼鏡,當我們好不容易越過層層障礙,(是的,總有一天,你會意識到,這路有多不平的,當你有久病家人時)
當師傅問我說,要配怎樣的鏡片和鏡框?
我說就配最好的,因為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帶爸爸去配眼鏡。
沒想到,不太順利。
不管怎麼配,父親一直說不太清楚。
我正感到奇怪,驗光師把我拉到一旁,問我父親是不是狀況不太好了?
我回答大概的情況後,驗光師才告訴我,父親的問題應該不是鏡片的度數不夠,而是因為眼睛的視線已經模糊了,叫我不必再配新的。
我想了想,還是請爸爸挑他最喜歡的鏡框,配最好的鏡片,雖然父親也有點想打退堂鼓,但因為我堅持,就也接受了。
因為我說,爸爸,這是我替你買的第一副眼鏡,不要客氣,請收下。
爸爸聽了之後,微微點頭,微微的笑。
這副新眼鏡外型帥氣,鏡片輕薄,戴在爸爸臉上,我覺得很好看,心裡也很高興,從國小二年級開始都是爸爸帶我去配眼鏡,配了一副又一副,三十四歲的我,終於幫爸爸配了副眼鏡,而且要過年了,穿新衣戴新帽,爸爸戴帥氣新眼鏡,充滿新氣象,一切都會更好。
這副眼鏡,爸爸戴了兩天。
然後,就跟著一起火化了。
我的父親是個對物質極其節儉的人,連橡皮筋都會一個個整齊收好,因為不喜歡浪費。卻在人生最後為了我配了一副大概是他這輩子最貴的眼鏡。
他應該是為了讓我這個總感到有所虧欠的兒子好過一些,選擇了讓他自己有點勉強接受。
我要說的,當然不是叫大家去亂花錢,只是為了讓自己心理好過。
而是,或許有種善意,是接受。
接受,讓彼此過得更好,更好過。
均一教育平台
有幸認識了均一平台的董事長兼執行長呂冠緯,他雖然很聰明卻客氣謙虛,還跟我一樣,很愛開玩笑。年輕的他,早就做出了一個很棒的教育平台,一開始是為了解決偏鄉教育資源不足的困境,後來卻成為極佳的教育輔助教材,可以讓學生上去用遊戲的方式,學習各種科目,並且依照程度不同,選擇進一步升等學習,或者針對需要加強的部份,再做深度的練習和理解。
他自己是台大醫學系畢業,卻沒有去當醫生,而是為了教育投身,找了許多工程背景的團隊成員,一起開發平台,因為他相信教育可以解決現實的許多不平等,並且也是台灣未來的可能。
看著他,我就會想,自己到底都在做什麼?
我問他說,有沒有什麼是他們現在面對比較需要克服的?
他說,困難很多,不過他們都有信心解決,倒是,人的心理比較需要對話溝通。
謙遜的他,語帶保留,說的不多,我倒是有一些想法。
教育本來就該充滿許多可能,更別提現代教育從俾士麥時代到現在,已經有許多的變革,不說別的,光電話就已經進化到如今人手一台,且功能幾乎無所不能了,但似乎教育現場的進化,不是有那麼多的變化。
明明已經有許多不同的教育軟硬體,搭配新的理論和需求出現了,可是,眼前的我們好像還是選擇停留在過往的方式。
這裡的我們,也許包含整個教育體制裡的成員,學校、老師、家長、學生,甚至是所有人。
也許,我們的思維都可以再彈性一些。
我們都很清楚,我們的童年,和當代孩子的童年,已經有極大的不同,光是網路和科技帶來的差異,就已經讓孩子的思考不一樣了。
那,我們怎麼會認為只要用過去的方式就夠了呢?我們不是都想要孩子充滿創意,那我們對待他們的方式和態度,是有創意的嗎?
我有盼望
我不是教育專家,我只是另一個有點焦慮的父母。
我只是在想,都有人願意出來解決問題了,那怎麼還會有主管機關以本位主義在做攔阻呢?何不採較開放的態度試著理解並尋求合作幫助呢?
看著他,我想到,如果連我父親都願意接受我那幾無作用的眼鏡了,那真的可以有機會幫助我們的禮物,為什麼不試著接受呢?
當然,進步需要更多的討論和對話,但在對話前的態度比什麼都重要,要是倚恃著過去的經驗以老大態度面對,我覺得是很可惜的。
這樣說好了,如果你也覺得現在的世界被搞糟了,那你怎麼會認為教出我們這些搞糟世界的大人們的教育制度,沒有一絲一毫可以檢討的地方呢?
對於教育,我沒有答案,但我有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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