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晚上，小咕嚕向我的同事阿姨展示同學送給他的一張「恐龍卡」。從來不曾擁有過這種早在小朋友間廣為流傳的收藏品，小咕嚕顯得十分喜愛，得意溢於言表。其實我大致猜想得出，小朋友們會流行「甲蟲卡」「恐龍卡」這些玩意兒，主要是跟同儕之間會有共同的興趣和話題可以聊。阿姨說，她家裡也有許多恐龍卡，常跟兄弟倆一起玩，還可以找幾張送給小咕嚕。
果然星期三一大早，阿姨就笑瞇瞇地拿給我三張，其中一張還是阿姨家的哥哥親自挑選要送給小咕嚕的。傍晚放學後，小咕嚕拿到卡片，就滿懷喜悅地捨不得片刻放下四張心愛的卡片。我在廚房忙著準備晚餐時，還一直來問說：「媽咪忙完了沒有？可以陪我玩一下恐龍卡嗎？」小咕嚕在興奮中，似乎又靈光一現想到什麼好主意，接著問說：「那媽咪可不可以再帶我去買幾張恐龍卡呢？」「我只要再買四張就好了，這樣會更好玩。」雖然知道他所提出的四張，已經非常自我節制了，但還是不盡人情地說：「不行。」漸漸的，小咕嚕的要求變成苦苦哀求，從四張降成三張，再從兩張降成一張，就像地攤老闆與顧客之間的討價還價。我知道買卡片的錢對大人來說並算是大錢，不過，我還是很堅持，不行。我寧願將小錢累積起來，去買一本值得一再閱讀的好書，去捐給需要幫助的人，而不是這種短暫流行中的滿足。
我一面煮晚餐一面向十分失望的小咕嚕解釋，為什麼我們不買，這是「想要」，並不是「需要」。買「想要」的東西，而非「需要」的東西，會是一個無止盡的循環。這背後隱而不見的環境代價，並非我們單從價格與物品本身所能想像。這些東西的原料與人工，也許是來自一些貧窮落後的國家(廉價地取得資源、剝削勞力)，在製造的過程，很可能就已經產生許多對環境污染的有毒物質，是我們單純從物品本身和低廉價格看不見的。而且極端諷刺的是，這些「貧窮落後地區」，不但沒有享受到這些供應物質生活和視聽娛樂的任何好處，還要「共業」承擔為了製造這些物質生活與娛樂，所造成的資源過度開採、生產過程的副產品污染…等環境破壞，所帶來的「苦果」。
未來，隨著你長大，當你有了其他有興趣的東西時，它們很有可能會變成垃圾，以及無法回收再生的廢物；而當它們被棄置、變成無法被環境分解的廢物時，又有可能會因為政府的政策錯誤或者財團的施壓，最終是以付出金錢尋找另一個貧窮落後的地方，焚燒或掩埋處理。這些拋棄、處理過程的有毒物質，都留在消費能力很低，又沒有能力保衛自己土地的貧窮落後地區或國家…。
這些地區的小朋友，可能連吃下一餐飯都有困難，能夠去上學、擁有一本書，對他們而言或許都是難得的奢望，更不用說擁有玩具、或者收集圖卡…。因為我下班前剛好正在看解說員朋友詩涵阿姨轉貼的「東西的故事」(The Story of Stuff)。所以，忍不住將這些購買的前因後果，以最簡單易懂的語言，跟小咕嚕解說分享。
我一直覺得，我們一家已經算是非常自我節制的綠色生活實踐者了，還是深深被這段影片所震懾。(我記得，以前在荒野保護協會創辦人徐仁修老師的演講，以及後來的理事長李偉文被教育電台訪問時，都曾聽到類似的這個觀念…。只是影片可以暫停，也可以分段重播，不只是一段流動的資訊，所以感到格外地震撼。)
我們留給孩子們未來長大生活的環境，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資源耗竭、週遭充滿了毒物？而且我們還不十分清楚，這些毒物同時存在，在人體相遇時，造成的會是多麼不可預測的傷害？真可謂「禍延子孫」。
在廚房餐桌間與小咕嚕的對話，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並且舉例哪些生活中的東西是實用、必須的；哪些的品質堅固耐用、可以使用很久，這些才是真正具有「價值」的物品。哪些是損壞或丟棄時，環境可以完全分解的、哪些是可以回收再生的。(這些小咕嚕最會了，因為幼稚園在「環保小尖兵」的那個月，引導得非常成功。)而玩具，尤其是塑膠玩具，許多太容易損壞，又都沒有辦法送去資源回收。小咕嚕想想我說的都很有道理，終於接受媽咪的堅持，不買。
雖然小咕嚕向我提起，班上有一位大班同學擁有非常多的恐龍卡，他很羨慕，但是我回答說：「那是別人，但是我們家不會這麼做。」「你可以再跟把拔談一談你的想法、討論看看，我們家是否需要？媽咪相信，你會得到一致的答案。」我們很清楚自己的價值觀和環境責任，因此心頭時常響起一個聲音，提醒著我們的消費行為是多麼強而有力地在塑造世間的面貌。
我也舉例堂姐一家出門很愛買玩具，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把很少玩又佔空間的舊玩具送給我們。仔細想想，買了太多不真正需要的東西，是不是要佔去很多放置的空間？如果全地球的人都這麼愛買東西，地球上有限的空間，會不會有一天被這些不需要時丟棄的廢物所佔滿？那時人要住在哪裡？
在幫小咕嚕洗澡的時候又跟他分享，小時候跟東東舅舅雖然很羨慕鄰居和同學有玩具，可是體諒家庭的用度很緊，我們都很懂得自我克制，極少會開口要求爸媽買什麼給我們；到小學中高年級時，終於擁有自己的小汽車、娃娃、玩偶，便十分愛惜，所以直到現在，小咕嚕和小瑀魚回外婆家還可以玩到媽咪和舅舅小時候保存完好的玩具。而阿德把拔小時候在鄉下農家長大，玩具更少，要玩什麼都取材自然，自己動手製作。
其實我也知道，即使我們盡量不提供給孩子不需要的消費，但是，在孩子長大過程，身處的同儕間，會繼續帶來許多情境類似的誘惑，這也許只是其中之一的縮影，也是尚未引爆、即被化解的一個小關卡。
但是我還回想起珍•古德在「希望」這本書中所說的:「我努力著，試圖溫柔地觸及他們的心」「悲憫與同情是一種自我覺醒，只能被喚起，而不能被強迫」「真正的改變只有從內心產生」「我們往往想置身事外。我們大部分人並不清楚自己能夠使事情改變，而喜歡推卸責任，指責他人。這種態度導致了漠不關心…。讓我們永遠記得，消費者是我們－運用自由選擇，選擇買和不買什麼，加起來就有能力改變工商業的倫理。我們具有潛在的巨大能力來為善－我們每個人都隨身帶著它…。」「凡認為對的，自己去做」「不強迫別人去信奉，也不強迫別人去實行」「一切真正的改變，都必須發自人的內心。」「當年輕人決心要改變這個世界，就釋放出巨大的能量。」
我們不去比較，也不指責別人怎麼做，我們從自己做，這真是一項「溫柔的使命」。我想，綠色生活實踐，會是一向節約惜物的我們家(和東東舅舅一家)一輩子的溫柔使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