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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老師:羞辱霸凌,帶來巨大殺傷力

一九八五年《野火集》出版,龍應台在書中指出臺灣社會的諸多問題,並且提出了一句廣為流傳的名句「中國人,你為什麼不生氣」,讓許多五年級生(民國五○年代出生)受到啟發,開始懂得關注社會中的不公不義,同時摸索如何發聲,如何組織力量。《野火集》甚至變成學運指南或社運手冊,而書中對於環境破壞、社會正義等問題闡述的文字,讓每一個有理性的人都很生氣,生氣的力量很大,大到可以誘發出一個新的政治空間。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現今四、五年級左右的政治人物,是一群不但懂得如何生氣才能有政治效果,更懂得如何讓別人也跟著生氣的專業人士。生氣很容易經過暗示引導產生敵我識別,敵我識別一旦出現,那麼對敵人暴力就有了基礎,暴力不見得是動手動腳,更常見的是語言上的暴力,透過網路的傳播擴散與仿效,更強化了世界性網路霸凌現象在臺灣的泛政治化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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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霸凌?鄉民正義?

過去一般百姓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濫用權勢的權貴,當Twitter 和Facebook等社群軟體出現以後,一般民眾忽然間擁有可以強力評論別人的權勢,漸漸地,平凡百姓也開始享受著濫用權勢的權威感,這種感覺是會上癮的,若是沒有某個犯了錯的人物當作公眾祭品來羞辱一番,日子會變得百般無聊和空虛。同樣一群百姓在觀看電視影集或電影的時候,總是喜歡公正、平衡、慈悲的法官,但是他們在網路社群裡,卻總扮演著私心、偏執又殘忍的法官,這種現象是世界性的,只要是網路發達的國度裡都難逃此心魔的摧殘。

透過網路成為第一個被「全世界」一起公開羞辱、集體霸凌的人,名字叫做莫妮卡.陸文斯基(Monica Lewinsky),她就是在白宮與美國總統柯林頓(William Jefferson Clinton)有過親密關係的那位女士。這件事爆發之後,陸文斯基被貼上淫婦、蕩婦、妓女、娼妓、笨女人等標籤,罵她的人絕大多數都不認識她,但是罵起來卻像個對敵人做過深入了解,並且仇深似海的敵對者,也似乎忘記那個女人曾經是個鄰家女孩,曾經是個完整無缺、有靈魂與生命的人。

一九九八年,柯林頓醜聞爆發以後,陸文斯基失去了名譽和尊嚴,失去了生活,更可以說失去了一切。十七年後,二○一五年三月陸文斯基勇敢地站出來,在TED發表演講,為大家描繪了一幅圖像:

那是在一九九八年九月,我坐在一間沒有窗戶的辦公室裡,位在獨立檢察官的辦公室內,頭頂上的日光燈嗡嗡作響。我聽著自己的聲音,聲音來自祕密錄音電話裡的對話, 那是原以為是朋友的人在前一年錄的音。我在這裡是因為法令上要求我必須親自證明這二十小時錄音對話的真實性。在那過去八個月,這些神祕的錄音內容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編按:古希臘的一則軼事,暗喻時刻存在的危險)懸在我的頭上。我是說,誰記得他們一年前說了什麼?我窘迫且驚恐地聽著,聽著我聊一天中的雜事;聽著我承認對總統的愛,當然還有,我的傷心事;聽著我有時狡詐、有時無禮、有時很愚蠢的自己,變得冷酷、無情、粗魯;聽著,感到深深、深深地慚愧,對於我最差的一面,那個連我自己都認不出的自己。

陸文斯基自承錯在愛上了一個她不該愛的人,也就是她的已婚老闆,更糟糕的是,她的老闆是美國總統。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幾乎是分分秒秒都在地球表面上發生的事,但是總統醜聞卻有商業價值,藉著網路散播威力,公開羞辱成為商品,愈多羞辱,就有愈多點閱。愈多點閱,就有愈多廣告費。大眾每天點閱,每天拿羞辱別人或看別人被羞辱當作消遣,看多了,看到麻木了,也就在無感中產生更多的點閱,於是乎,網路霸凌文化充斥社會,有時還義正詞嚴地包裝成鄉民正義。被霸凌的人身受無情的攻擊,進入無止盡的絕望狀態,情況反覆瀕臨極限時,就會想著自殺來終止一切痛苦,他們不是不知道自殺不能解決問題,問題是誰能告訴他們活著如何解決問題?周遭的人無法給予解藥,卻要求他們繼續痛苦,當憂鬱、悲傷、絕望占據心頭時,大腦是不接受「道理」的, 愈多的道理帶來愈多的罪惡感,引發愈深的痛苦。


羞辱的殺傷力不下於刀刃

我國中一年級的時候,班上有一位患有小兒麻痺症的同學,印象中小方同學溫和有禮,對同學超級友善,可惜他的運氣不好,班上有一批心智很不成熟的學生,總愛拿他來開玩笑,有事沒事、人前人後就要跛腳來、跛腳去地叫他,並對他那一隻又瘦弱又彎曲的腳捉弄不停。雖然偶爾小方會生氣,但大多數時間,他似乎只是微微笑、聳聳肩地一笑置之。國二時,老是考第二名的我和班上一直都是第一名的同學「升格」進入升學班,排名第三的小方很遺憾地依然留在普通班當山大王,沒想到山大王可慘了,這群人只要一想到「跛腳的」是第一名,就莫名地憤怒,憤怒自己連「跛腳的」都不如,可是偏偏就是考不過小方,只好採取容易贏的方式來戰勝他,那就是不斷取笑他。

十年後,某天電視傳來一則新聞,敘述著一樁殺人案件,一位二十幾歲罹患小兒麻痺的青年,因為遭受一名國中生的譏笑,一時憤怒,失手殺死了這名國中生......,我的眼光無意識地飄向電視機,畫面中顯示的殺人犯令我震驚不已,殺人犯竟然是小方!是那一位總是面帶微笑、總是和善又有禮貌、總是班上第三名的小方。

我不禁想到他的憤怒除了來自殺人的當下,應該還有來自十年前同班同學們所種下的種子。其實這些過去取笑、欺負小方的同學也是凶手,甚至可以說是真正的凶手,但是這些同學不知道自己殺了人,而且還殺了兩個人,一個是小方,一個是被小方拿刀捅死的國中生。時光若能回溯到十年前,當大家還是國一生的時候,如果能讓全班同學看《蝴蝶效應》(The Butterf ly Effect )這部電影,如果導師能適當地講解「蝴蝶效應」對每個人一生的改變,或許小方會是一個對社會有所貢獻的青年,而那位被小方捅死的國中生會繼續活著、會娶妻生子......。

羞辱是一種比憤怒還要來得強烈的情緒感受, 透過網路霸凌引起的自殺念頭遠比非網路霸凌來得更為嚴重,英國非營利組織「兒童熱線」曾經發布了一項驚人數據: 英國在二○ 一二年到二○ 一三年之間, 增加了百分之八十七的網路霸凌。這種狀況該如何應對?教導與散播「同理心」是當務之急,在網路上富有同理心的留言可以幫助消除負面情緒,從自身網路發言開始,就像丟一顆小石子引發湖面的漣漪一樣,富有同理心的發言讓大家都能獲得溫暖,富有同理心地閱讀新聞,更可以讓自己受益。

對於被霸凌而沉陷在痛苦深淵的人,網路上一些有類似經歷的人,他們自我撫慰的話語,可以提供給大家參考:

面對失敗的時候是很孤單的,因為沒有人可以體會你的感覺,
沒有人會等你,我們只能自己用手撐著站起來。
像白痴一樣相信一切都會變好其實對自己也沒有壞處,
但是不能停止去努力,就像你不能停止努力地活著,努力地過生活。
有一份痛苦是你不想提但是也沒辦法完全放下的,
不想面對過去,就把自己的現在填滿,
人是健忘的動物,好的不好的,總都會過去的。

如果說龍應台在一九八五年放了一把野火,這把火延燒到現在,臺灣社會早就已經遍地是火,一股股不管對事或對人就想燃燒之火。森林大火在燒盡一切之後,卻也留下豐厚的養分,就等溫和的小雨滋潤大地,讓年輕的幼苗發芽茁壯,脆弱的幼苗絕對不堪野火亂竄紋身,需要的是一段雨露滋潤的成長機會。

高中老師:羞辱霸凌,帶來巨大殺傷力_img_2《教育這種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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