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網路的孩子,其實也不想變成這樣…

小明臉紅脖子粗的嗆爸媽:「為什麼一定要我上學?為什麼不能上網?你們越是要管,我就死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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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通常在診間,是看不到這群病人孩子的;他們通常是從急診室被抓來的,陷在極端委屈與不願意,充滿了憤怒和絕望。憤怒的是,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絕望的是,當所有的網路世界都告訴他,寫程式、玩網遊都可以賴以為生,就可以有夢想、有未來,怎麼到頭來卻不是這麼回事?絕望的是,大人根本不懂我!

我常想,到底是誰該回答這個問題?是教育部長?是網路遊戲公司?還是家長?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幫他們回答這個問題。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陪他們走一段路,一段終於可以沒有網路的路。

孩子,你是怎麼會被押到這裡來

在急診室裡的病床上,四周都充滿了無助的人,大多是身體備受病痛折磨的病人,多數是老人家,走到生命盡頭,在和病痛搏鬥。面對被送急診的這個孩子阿德,我心想問的是:「孩子你在痛什麼?是怎麼會被押到這裡來?」爸媽又氣又心痛的告訴我:「不過罵他幾句,成天掛在網路上像話嗎?學生沒個學生樣,墮落、無藥可救!他就跑到二十樓頂,騎在頂樓圍牆上,千鈞一髮的被大家合力拉回來。」

頂樓不是沒電腦、沒有網路嗎?
阿德你去那裡幹嘛?
難道頂樓的天空浩瀚無垠,和雲端的世界特別近嗎?
是怎樣的絕望,會讓年紀輕輕的孩子,想一躍而下,想從毀滅中,找到生命的出口?
我心痛極了!


我的確是看過許多毒癮病人的痛苦下場,我也看過酒癮患者最後唉聲連連、跪地請求幫忙;可是這些重度使用網路的孩子們,被押到我面前時,只見臉色鐵青、倔強的緊閉雙唇、不吭一聲,無論怎麼好言好語,怎麼都不肯發出點回應!

這些孩子,習慣在網路上發聲,都不善於言詞表達,更不善於透露出自己內心的挫折與絕望,當家人在嚴詞指責他因為過度沉溺網路,而沒有辦法做好每一天該做好的份內之事時,卻從來沒有人能將心比心,去溝通理解他內心的孤單、對未來的茫然、不抱希望。

我問旁邊唉聲嘆氣的爸媽:「你們了解他在想些什麼嗎?知道他為什麼心情這麼糟?」父母親茫然的相視搖搖頭。
「知道他這麼激烈尋死,背後的動機嗎?」爸爸還是嘆著氣搖搖頭,媽媽越哭越傷心。

我心裡對親子間的這道鴻溝,有百般的無奈與不捨;我把爸媽帶開到一旁,以我的臨床經驗,輕聲的問:「你們知道他很無助嗎?孩子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失控是不對的行為,可是他畢竟只是個孩子,他也很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要他獨自抗拒對網路的愛不釋手,會有多困難嗎?他也很想和同學一樣,可以該睡就睡,該起床就起床,可以正常的上學、可以不在課堂上因打瞌睡、不專心,老被老師叫起來罵、被同學嘲笑。」.

爸爸幾近怒吼地反問我:「這不是他自己造成的嗎?這不就是他要的生活嗎?我們老早就一再勸誡他,重話提醒他,為了把他從沉溺網路的深淵中拉出來,我們幾乎用盡了各種方法,這還能怪我們嗎?到底是誰該來救他?還是誰該來救救我們這些無所適從的父母?」

我知道我不該再說什麼,讓父母以為我在怪罪他們,我知道爸媽也用心良苦過,但是走到這個困境,到底是從哪裡開始?又應該怎麼結束?

支開情緒還很激動的父母,我坐到阿德身邊問:「怎麼回事呢?怎麼會這麼沮喪和絕望呢?」他不言不語。

「要不要試著讓我們聊一聊?我幫過很多和你一樣的同學,我們最後都成為好朋友。」「好朋友」三個字,讓阿德抬眼看我。

一陣沉默過後,阿德答應讓我看他的Facebook,在他的網路世界裡,比校園生活還精采活躍。在網路上,阿德得到很多人的支持、點選按「讚」,他在社群中發光發熱,不斷地用心經營網路上的人脈,也不忘適時支持別人,幫助需要加油打氣被鼓舞的人。阿德努力一步一步建立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這樣有所得的光環,是他現實生活中不曾得到過的。

在學校裡,阿德的成績永遠達不到父母的期望,回家只要看到他,爸媽永遠只是問:「今天學校課上得怎麼樣?考試考得如何?補習班教的都搞懂了嗎?」


有些爸媽的確很注重孩子全方位的表現,不只注重功課,也會天天問:「今天在學校有沒有和同學說話?有沒有舉手發言?有沒有結交新朋友?」或是追問:「今天在學校發生什麼事?」可是,這些所謂爸媽的關心與想了解的誠意,都被孩子解讀成一種「壓力」。而這樣的壓力,彷彿鋪天蓋地的在孩子的四周裝了無數支的監視器,監視著孩子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深怕孩子哪裡做錯了,或跟不上學習的進度。

但在Facebook上,孩子們可以物以類聚的恣意與人交換心事,不用擔心有人會批評;可以談談八卦,讓自己情緒有一些出口;也可以絕口不談學校的事情,只聊電動玩具的角色。在那裡,看似沒有隱私,但卻是一個放鬆的世界,沒有人管教他,沒有人看守他,沒有人老是要教育他。兩個世界比較起來,我可以理解眼前的阿德,為什麼喜歡待在網路世界裡。

流連網路世界時間一久,問題就來了:阿德察覺到在學校功課跟不上、作業寫不出來、老師的責罵、同學的不友善,阿德更不想踏進校門;感覺自己像掛在半空中的葉子,外表看起來光鮮翠綠,可是離根很遠。這些網路中的開心、歡樂,就像是水裡的月亮一樣,很快就被現實這顆石頭,砸個支離破碎。更可怕的是「比較」,網路上開心的時候的確可以真的很開心,但一回到現實,同學都在拚學測,隨著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阿德跟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不只是在功課上,在思考的層面上,在語言的表達上,在人際的互動上,都像兩個世界的人。

我也不想變成現在這樣

阿德事先一點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讓人不知所措的狀況?這才驚覺網路的世界沉迷上一年,好像現實的世界已經過了N年,探出頭來時,同學每個人都為前途摩拳擦掌,戰鬥力十足的拚學測;而他卻還在拚過關。阿德這才驚覺,怎麼網路的虛幻世界,可以輕易得到自我滿足,遠遠超過現實世界可以得到的。當他目光往周邊同學望去,網路上的豐功偉業像海市蜃樓,消失在現實生活刺眼的光芒中,讓人無所遁形。阿德覺得自己一個人困在沙漠裡,該往哪個方向去呢?兩隻腳深陷在沙堆裡面,要怎麼拔出來?

學校的功課本來就不喜歡,看著和同學相距遙遠的程度,怎麼可能趕得上?努力逼自己追趕得上嗎?還是要承認,自己當初不該花這麼多時間和精神,就這樣陷在網路中難以自拔?阿德天天都在苦苦掙扎,夜裡嚴重失眠、白天恍神,不知道該怎麼辦?要向誰求援?這天夜裡,阿德身不由己、夢遊般的上了頂樓、一腳跨過了圍欄……

大多數來看診的孩子,都跟我說,他們其實真的不知道怎麼就跌進網路的虛擬世界,然後就很難、很難克制自己爬出來。自己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好像人被扯分裂了一樣,身體和精神都不由自主,自己其實也會很害怕。

我告訴他們,這是一種「解離」現象,通常人在壓力極大時,會呈現一種「意識侷限」狀態,對外界事物完全無法理會,只集中在自己的事情上,所以這時候外界對他來說,是另外一個通常在壓力大的時候、或人處於極度茫然不知所措的狀態下,會呈現這樣的解離情況,好幾個這樣的孩子,在解離的時候,不自覺地走到學校教室頂樓,跨上圍欄,等到被一把抓住時才醒過來。

他們告訴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事後,他們自己也非常害怕怎麼會這樣?解離,可以讓人短暫的逃避壓力,但躲得了一時,解決得了問題嗎?

沉迷網路的孩子,其實也不想變成這樣…_img_2《3C成癮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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