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提琴家張正傑我要教會她:敢於與眾不同

大提琴家張正傑,就像他自己說的,是個「異端」。他完全顛覆了古典音樂家的端莊形象。當這位「音樂頑童」成為父親,想當然爾也不會太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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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Pixabay

張正傑從不把寶貝女兒「小金魚」當莫札特培養。對他而言,小孩子的職責其實只有一個,就是快樂的玩、理直氣壯的玩。

大提琴家張正傑很有把握的說,聽他的音樂會,保證絕對不會睡著。

張正傑是個很不一樣的音樂家;就像他自己說的,是個「異端」。他完全顛覆了古典音樂家正襟危坐、中規中矩的「端莊」形象。

他的前一個部落格,名字取得很庶民,叫做「音樂曬衣竿」;他出書描寫學音樂的心路歷程,書名讓人心跳加速,叫做《我的外遇》、《調琴高手》。

而他的演奏會就更「有料」了。他用鮪魚和壽司飯的口感來形容聖桑的〈天鵝〉;幫他那把有三百多歲的名琴盧傑利「找新娘」;找京劇大師朱陸豪同臺,來個「美猴王大鬧中山堂」;他甚至用佰元熱炒、佰元福袋的邏輯,來舉辦破天荒的「佰元音樂會」,十五分鐘賣出兩千張門票,平均每秒賣出兩張……

他詼諧的說,他家後面有間知名的包子店,每天都大排長龍,包子一出籠三兩下子就被搶光光,「嘿嘿,我現在終於讓古典音樂達到包子店的『秒殺』境界了!」

咳,做為一個音樂家,張正傑真的太不「正經」了。

當「音樂頑童」成為父親,這個爸爸想當然爾也不會太傳統。

他的寶貝女兒「小金魚」,很晚才讀幼稚園、沒有參加一大堆才藝班,而且,她不像其他音樂家的孩子,從小就背負著父母的萬千期盼,被押著每天練琴。

張正傑從不把小金魚當莫札特培養。與其這麼小就逼她苦練琴藝好「出得廳堂」,還不如讓她歡歡喜喜「進得廚房」,有吃食又有樂子。

對張正傑而言,小孩子的職責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快樂的玩、理直氣壯的玩。除此之外,就別無要務了。

Q:小金魚出生後,你就奉行「女兒在,不遠遊」哲學;就算要遠行,也堅持要帶著她。為什麼你會這麼注重「陪伴」這件事?

A:我想,這多少跟我的成長經驗有關。我排行老三,哥哥、姊姊都是爸媽帶大的,就只有我是阿嬤帶大的。

為什麼我爸媽要這麼做呢?我唯一想像得到的理由是:生第一個孩子時,覺得新鮮,事必躬親;生第二個孩子時,照顧的意願也還算高;但生到第三個孩子,爸媽已經都「玩」過了,不新鮮了,所以就交給阿嬤帶。

雖然我跟阿嬤很親,但每個孩子內心深處,都是渴望父母相伴的。我小時候是隔代教養,大一點才回到父母身邊,但父母常不在家,而我十五歲就去維也納了,根本「來不及」跟爸媽變得親密。對此,我多少有點遺憾,我真的不希望我女兒也有這種感覺。

Q:你有跟小金魚分開的經驗嗎?

A:我承認我很「黏」她,真的萬分不願意錯過她任何一個成長階段。所以,她出生後,我儘可能都跟她長相左右。

我還記得,在小金魚滿月左右,我去奧地利滑雪,順便昭告當地友人我喜獲女兒的事,時間不過短短八、九天吧?但嬰兒是一瞑大一吋的,我回國一看,哇!她整個又不一樣了。錯過她那幾天的成長,我真是後悔不已。

為了不「重蹈覆轍」,我不願把她放保母家,而選擇請保母到府照顧。如果我在家練琴時,可趁著休息空檔,出來看看她、跟她說說話,她就不會有離開父母的感覺。

我到哪裡,都儘可能帶著她。去年,我更放下工作,全家一起去維也納住了一年。雖然我可以讓她們母女去就好了,但我捨不得;我怕我不在她身邊,她又偷偷長大了。

我跟她分開最長的一次,是去年九月,當時她還在歐洲,我獨自回台演奏二十幾天。跟女兒分開的日子真的好難熬,我本來是那種天天在家做飯的男人,但沒有小金魚的家,開伙有什麼意義呢?我甚至連家都不太想回,太寂寞了。幸好那二十幾天要趕十幾場音樂會,忙得不可開交。不然,我還真難想像,沒有她的日子,我要怎麼過下去?

Q:或許有讀者會說,你已經是成名音樂家,才能夠如此「有恃無恐」、「無後顧之憂」的空出一年,專心陪孩子成長;但對一般人來說,工作與家庭,經常是兩難。對此,你怎麼回應?

A:不,我可不是「有恃無恐」啊。我去年為了要跟小金魚在一起,最起碼推掉三、四十場演奏會,姑且不論收入上的損失;我可是賭上了音樂家的「人氣」。

古典音樂圈也好,演藝圈也好,只要是表演工作,都有個共通性:競爭激烈,隨時有人虎視眈眈等著取而代之。只要你太久沒出現在舞台上,聽眾或觀眾就可能忘了你。人氣萬一流失了,之後得花加倍的心力,才有可能恢復,甚至很有可能從此就不「紅」了。

做任何事情,都一定有「機會成本」。我真的很熱愛舞台,但我更愛我女兒,所以做了這樣的選擇。

很多爸媽說:「我太忙了,完全沒時間陪孩子。」但捫心自問,你真的完全沒有任何一丁點時間了嗎?除了住在歐洲的那一年,我一直都非常忙碌,行程一個接一個;但再怎麼忙,我還是會硬「擠」出時間給小金魚。每天早上,我帶她去上學;睡前,我也陪她講講話,雖然只是一、二十分鐘,但這就足以讓她明白:爸爸沒有缺席。

有一次,我晚上有音樂會,下午正在練琴,女兒突然跑過來,希望我可以陪她玩一下,我其實很掙扎。後來,我決定先陪她玩二十分鐘,時間不長,但她很開心、我很滿足。而且,仔細計較,我有因為少練那二十分鐘的琴,而減損晚上的表演品質嗎?沒有嘛!

很多事情,其實沒有那麼身不由己,問題在於,你怎麼去衡量機會成本。

Q:你自己是音樂家,是否會也有「虎父無犬女」的期待?

A:很多音樂家都這樣想,甚至希望兒女超越自己的成就;但,我跟她媽媽都不想當這種渴望「無犬女」的虎父或虎媽。

當然,我們會引導小金魚摸索樂器,但我只希望,她是個「喜愛音樂的人」就夠了。音樂是很美的一個東西,我希望她的人生有音樂相伴。至於要不要走上職業音樂家之路?除非她有天分且自己渴望,否則,不需要因為「家學淵源」的壓力,逼自己成為女莫札特。

我一直想問這些虎爸、虎媽們,你們在期待兒女成為另一個莫札特的同時,是否有想過,在莫札特光輝成就的背後,有多少孤獨與寂寞?

我太太曾在文章中提到:學音樂的人,從小就花很多時間練琴,大部分人是沒有童年的。像我自己,小時候經常被禁足,我從來不知道打彈珠、尪仔標……到底是怎麼個玩法;甚至連騎腳踏車這麼正面、陽光的運動,都得瞞著父母偷偷溜出去騎,如果被「抓包」,可能要挨揍的。你不知道,我小時候有多麼羨慕那些可以到處「趴趴走」的同學……

我不要剝奪小金魚的童年。在我看來,她這個年紀的頭號任務只有一項:那就是「玩」,音樂也好、功課也好,都不重要!

幹嘛那麼早就把她送去幼稚園或才藝班集中管理?在人生各階段中,包袱只會愈來愈多,只有童年可以理直氣壯的玩。如果連這段時間都要「力爭上游」、「積極進取」的拚命學東西,真的太可憐了。

為了要保持她童年的「完整性」,她要上小學前,我們還特地去打聽哪所小學功課較少,才讓她就讀。

Q:你不會有一般家長「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點」的焦慮感嗎?

A:我想反問的是:沒有輸在起跑點,以後就一定跑贏人家嗎?

鴻海集團董事長郭台銘出身寒微,學歷也只有中國海專,他有比那些「沒有輸在起跑點」的名校畢業生差嗎?

我覺得,諸如什麼「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啦、「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點」啦,都只是教育的迷思。

雖說現在社會已變得比較多元,但大體而言,普遍重視學歷,勝過重視品味跟品格。每次看社會新聞,如果犯罪者或自殺的人學歷很漂亮、或是資優生,媒體一定抓住這點大書特書。但我從來就不覺得名校畢業生作奸犯科、資優生殺人或跳樓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們整個社會的氣氛,都傾向要求孩子成為好學生,而不是一個身心健康的人,會有這種事情,不令人意外啊。

比起把小金魚培育成資優生,我比較希望把她教養成有品格又有品味的快樂孩子。

Q:在你心目中,理想的學童教育是怎麼樣的?

A:去年,小金魚在歐洲上幼稚園,上學第一天,老師只教他們兩件事:第一件事是盡情快樂玩耍;第二件事則是尊重其他的小朋友。這兩件事,很多台灣學生念到大學都還沒學會,也沒被認真教導過,我覺得很可惜。

此外,還有一件事也很重要,就是鼓勵孩子「做自己」—你可以走自己的路,不一定要跟別人一樣。

在古典音樂圈,我應該算是個「異端」吧?這十幾年來,我一直用一種「玩」的態度來經營音樂事業:我在音樂會講笑話、把京劇及歌仔戲和古典音樂來個大混搭、幫我的大提琴找新娘、辦佰元音樂會;接下來還要在金門國家公園辦「坑道音樂節」……很多想法剛提出時,都被當做是異想天開、甚至讓圈內人皺眉;但我就是不想用一種高深莫測、讓人昏昏欲睡的方式來介紹古典音樂啊。

要走不一樣的路,是需要強大的心理素質的。但我們從小就被教導「你要跟上別人的腳步」,大家都怕跟別人不一樣,所以我們的文化中,很欠缺「風格」這個元素。到底台灣的教育,什麼時候才能教導孩子「敢於與眾不同」呢?

如果有學校願意教孩子這三件事,我想,那就是理想的教育了。

延伸閱讀
>>該不該讓孩子覺得「我很特別」?
>>孩子被排擠,父母可以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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