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搖撞騙假印度人

印度所有的觀光古蹟都分成外國人和本國人門票,兩者價格相差天高地遠。其中又以泰姬瑪哈陵的二十七倍最為誇張,全世界只有印度,可以合法賺取外國人不合理 的費用。也因此造成上行下效,同樣一本書,北印度文可以是二十盧比,一旦變成英文就要一百盧比。去某些私人機構學習禪修或瑜伽,外國人的學費也高出本國人 許多。這奇怪的分類來自於一個自卑又自大的觀念:能飛到印度旅遊的外國人就是比較有錢,至少比當地印度人有錢多了,所以理應付得比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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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刺的是,印度政府的觀光宣傳手冊還放了一句梵文的古諺語:「我們對待客人如同對待神明。」(Atithi DevoBhava,代表印度人對客人的尊敬和好客,以及願意奉獻一切的心。)可是大家都知道,印度人對待牛隻還比對外國人尊敬,牛隻可以隨意亂跑,主人還會牽著牠到海灘上晒太陽,但印度人要是看到外國女人在海灘上晒太陽,一定會趁你身旁沒人的時候偷捏幾下。

據說如果有外國人跟印度政府抗議這項規定,他們的回應會是:「本國人有繳稅,因此比較便宜是應該的。」

實習生賺的是當地薪水,半年後還可以申請「完稅證明」,符合政府規定的有繳稅資格,但是那得跟印度警局(一個會把人搞瘋的機構)打交道。因此有些實習生為了拿到本國人票,會不辭辛苦的申請完稅證明,但通常是白人實習生才會這麼做。黑皮膚的蘇丹、迦納人,或褐色皮膚的馬來西亞、埃及人,甚至是有點像亞利安人種的墨西哥人,都可說自己是印度人,買票時矇混一下就過關了。

可是來自東亞的日本、韓國和臺灣人就屬於及格邊緣,晒黑一點,眼睛再睜大一點,勉強可以假扮印度人,而不必經過印度警局那一關,否則就得乖乖去申請完稅證明。為此,在我剛到印度時,臺灣朋友奕雯就告訴我,她常跟印度人說自己來自錫金。

錫金位於印度的東北部,那裡的人長得不像普通印度人,反而比較像中國人或日本人。奕雯因為不會說北印度話,所以遇到不會說英文的印度人,就指著自己說:「錫金!錫金!」當她這麼說的時候,印度人總是把眼睛瞪得比平常還大,然後搖搖頭。

我想,這大概就像是一個菲律賓人硬要說自己是臺灣原住民一樣,看起來有可能,但可能性不高。通常印度人在搖頭之後,下一句會說:「說北印度語。」這時該怎麼辦呢?

奕雯說:「妳就說,我媽是中國人,我爸是錫金人,我們只說中文和錫金話,不說北印度語。」在印度的確不是每個人都會說北印度語,尤其是山區的錫金人,誰知道他們到底會說什麼語言?因此,運氣好的時候印度人就會相信。

我把這個故事記住,準備在必要時秀出我錫金的身分,不過一開始通常是認輸的機會居多。

有次在果亞的海灘上,我問小販鐵牛銅像賣多少錢,小販看了我一眼說:「妳是日本人?」

「錫金人,你知道吧!錫金。」

「那妳說北印度語。」「我們錫金人不說北印度語的啦!」

「兩百盧比。」小販不相信我是錫金人,給了一個日本人會讚嘆好便宜的價格。


之後我跟一位剛認識的印度人說:「我是錫金來的。」他一臉懷疑的說:「真的嗎?」

「對啊,看不出來嗎?」

「看不出來,妳動作就不像是印度人。」

原來,要假裝錫金人還得認真瞭解印度人的習性,於是我開始觀察印度人的動作。印度人不太喜歡對陌生人笑,通常會像隻鬥雞一樣板著臉,一對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彷彿要把人看透。

印度還有個國民動作--搖頭。

印 度人脖子的構造真的很特別,有的人走在路上隨時搖頭晃腦,在和印度人對話時,他們脖子的擺動隨著角度、次數和方向的不同,可以代表「我不知道」、「也許 吧」、「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對」、「隨便你」等各種意義。剛到印度的外國人會被他們的肢體語言困住,多數時候是靠對印度人的直覺,還有他後續動作 和臉部表情來決定搖頭的意義。

之後我和朋友一起請了一位教北印度語的老師,從此開始我無往不利的錫金人生。

在學北印度語的第一天,我就問老師,如何用北印度語講「我來自錫金。」這句話真的很重要,因為一般外國觀光客是不可能會用北印度語說這句話的,所以這是強而有力的錫金人證明。

講自己來自錫金有什麼好處?除了買東西不會被當作日本或韓國人,用高價坑殺之外,還有到了需要門票的旅遊景點時,可以購買印度人的票。

有次我和朋友們一起去參觀著名的佛教遺跡--阿旃陀洞穴(Ajunta Cave)。 阿旃陀佛教石窟被發現的過程頗神奇,是十九世紀初時,一位英國軍官在叢林裡打獵,不停追趕一隻老虎,卻在老虎躍進山林時發現荒煙蔓草裡似乎有石洞,於是率 隊挖掘出這偉大古蹟,最後共發現二十八處石壁洞穴。門口外面是一片傾斜的石頭平臺,希媞要我們先到旁邊等等,由她出面購買本國人票。

在等希媞買票時,附近有兩個獐頭鼠目的瘦小印度男人,神情就像總統府附近的便衣警衛一樣,不斷低調的左顧右盼,卻總是會被察覺他們並不是路人。其中一個走到我旁邊,看似不經意的瞪我一下說:「日本人。」講完話後就離開我的視線範圍,真是一場無聊的捉弄。

撕 票的是兩位穿著卡其色警官服裝的印度人,留著象徵威嚴的八字鬍,漫不經心的幫希媞撕票,接著是斯里蘭卡裔的加拿大人山姆、黑頭髮的墨西哥人塔堤和埃及人雅 米拉,我排在雅米拉後面,把票遞給警官時,獐頭鼠目的印度人忽然從地上冒出來,指著我說:「她是外國人!買本國人票!」

警官馬上醒了,我脫口而出一句北印度語:「我,我來自錫金。」要記得搖頭晃腦,並且穩住自己的信念。

我說:「錫金不講印度語,我們講錫金話。」

他眉頭一皺,發了狂似的大吼:「那妳把身分證拿出來啊!」

「我們印度人不帶身分證的,不然你拿身分證給我看!否則我說你是外國人!」

他頓時愣住,因為他也拿不出身分證。阿吉特曾跟我說過,印度人的身分證都像泡過水似的,皺巴巴的,一不小心就會破掉,因此幾乎沒有印度人會帶著身分證出門。我贏得勝利,搖擺的走進石窟。


下一個是來自加拿大魁北克區的白人瑪莉。「嘿嘿,妳就不是印度人了吧?」警官不懷好意的說。瑪莉拿出一張紙說:「我有繳稅。」

「那又怎樣?」

「我可以買本國人票!」

「妳不行,給我回去重新買票!」

「你……!」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時,警官的上司從他背後出現,笑瞇瞇的擠出臉頰兩團肥肉說:「沒事,沒事。」一手把瑪莉拉了進來。就這樣,我們都拿了本國人票進入阿旃陀洞穴,卻沒有人是本國人。

不過再怎麼亂編,總會有個處處碰壁的景點,那就是泰姬瑪哈陵。

泰姬瑪哈陵的本國人和外國人票價差額,是所有印度觀光景點之冠,本國人只要二十盧比,外國人卻要七百五十盧比,而且如果是夜間進去,費用高達一千五百盧比,據說是全世界唯一一個白天和夜間不同收費標準的國家建築,我想它在這方面比較能夠被列入世界七大奇景。

其實對於泰姬瑪哈陵這種經常印在明信片上,閉著眼睛就可以想像出它樣子的世界知名建築,要看與不看都是兩難。要是到了印度卻沒去過泰姬瑪哈陵,一定會有三過家門而不入的遺憾;另一方面又擔心看了以後,會不禁感嘆還是照片比本尊美。

雖 然我對這個建築不太感興趣,但還是得去驗證一下自己的實力。外國實習生圈裡,謠傳著一段關於泰姬瑪哈陵的傳說:任何外國人到了泰姬碼哈陵都得乖乖買外國人 票,因為那個地方的售票員看過太多外國人,他們能夠一眼就辨認出你來自哪個國家。就連我的印度裔馬來西亞室友都買了外國人票,可見它的挑戰性有多高。

但在還沒試過之前,萬事皆有可能。印度人講話有種天生的自信,覺得自己什麼都是對的。他們就算說出任何明顯錯誤的話,也可以唬得別人一愣一愣。所以只要真的相信自己就是個印度人,再加上印度人平常喜歡搖頭晃腦的動作,應該可以讓人真的以為自己是印度人。

我去泰姬瑪哈陵時,決定挑戰不可能。泰姬瑪哈陵外有多處售票口,每個售票口都排滿了人,換我買票時,我異常自信的用北印度語說:「一張票。」售票人員從購票窗探出頭來,銳利的雙眼掃瞄一遍,我趕緊不經意的搖搖頭,說:「錫金人啦!」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給了我本國人票。

就這樣,我克服了號稱難度最高的泰姬瑪哈陵,這真是我融入當地生活最好的證明,我的成就也在外國實習生圈內傳開,大家就差沒幫我辦趴踢慶祝了。

不過另一方面,我也為自己的說謊而感到有點慚愧,雖然成功騙過印度人,但是這種把戲玩久了就不好玩,於是在泰姬瑪哈陵之後,我就退隱錫金人身分了。

招搖撞騙假印度人_img_2 《遇見貧民百萬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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